云水县是个好地方,即便是多了许多的苦命人,赵一袖依然觉得这是个好地方。
有人说一袖命好,是因为他有个好师父,但当一袖问起那个满身药味的师父时,老头总是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静思良久,然后慢慢的说上一句,你命太苦。
许是一袖他苦的不够彻底,又或是他身边有比他还要苦命之人,赵一袖在这么一个苦命人和非苦命人聚集的地方长大了,一晃便是八年。
至于什么是苦命人赵一袖也在镇口的说书人那里听到过,撑船打铁磨豆腐,是为人生上三苦。
师父说自己命苦,一袖只是笑笑,嘴里咬个草棍,拍了一下身旁的大黄。见大黄只是专注的吃着自己捕来的鱼,一袖吐出了嘴里的草棍:“再苦又能怎样,总不是条狗命。”
云水县地处大蟒国西,县城地方算不得大,却也是依山傍水,经数年发展,人口倒也足了千数。才被称之为县,若当地老人闲谈,大多是称云水县为云水镇。
县有名,山水亦有名。山为丹霞,纵数里,山顶有亭,可见霞光。水为西江,虽不是主流大江,却也算一条比较宽阔的支流了,偶有几处渡口,几叶舟船。曾有一边境游人青花闲游至此题诗一句,西出长江万里天,化作溪流云水间。
镇子上热闹的很,打铁的打铁,撑船的撑船,行商的行商,贩售的贩售,罩着油布的乌篷船,挑着扁担的脚夫,吆喝的摊子以及镇口的说书人。
自然,还有个拎着药筐走向茶摊子的少年,赵一袖。
一袖起得早,按着师父的单子去山上采了药,等回到镇子的时候日头已经升起,正赶着镇口的茶肆出摊,一袖抹了抹额头的汗,管他什么师父,先喝一碗茶再说。若是有时间,再去阿花那里喝两碗豆花想来也是极好的。
“哟,这不是赵神医吗。”
至赵一袖坐定之后,茶摊的伙计赶了过来,笑意吟吟的瞄了一眼一袖药筐里的药,扔过来一条手巾。
“神医个屁,先来一碗凉茶,这都八月了,还是不见一点凉气。”赵一袖一边学着师父的样子手搭在桌子上一边朝着茶摊伙计发着牢骚,茶肆伙计听了之后也不恼,只是嘟囔了一句你就是十月去一回丹霞山也是这般劳累便提壶去了。
伙计是一袖多年的玩伴,自一袖的师父让他去丹霞山采药开始,一袖便结识了这个跟着父亲摆茶摊的少年李木。
说起二人相识倒也有趣,那是一袖第一次上丹霞山,转了半日也没有找到一种药材,口渴的急便赶回了镇子,见镇口的茶摊只有李木一人看着摊子,摸了摸怀中没有一个铜板,便和李木说了下师父赵神医的名声想着能赊碗茶喝。
然而李木并不认识一袖的师父,见一袖已是喝了好几碗,便要扣下一袖的筐抵账,一袖哪里肯干,起身便走,李木一看那还得了,弃了茶摊子硬是从镇口追到了药铺,一袖也是恼了,回身便是一拳打在李木脸上,二人便在药铺旁的小巷里放了一跤,至最后一袖掉了一颗牙,李木则是被一袖摔的晕了过去……
后来,在挨了双方师长的一顿饱揍之后,这两个少年就这么认识了,一袖每次去丹霞山下来便要来李木的茶摊上坐会,二人闲侃几句,嬉闹一番,倒也有一番乐趣,寒来暑往,就这么从新帝四年一晃便到了新帝八年。
新帝是大蟒国百姓叫的,字面上理解简单了许多,便是大蟒国新换的皇帝。
据镇口说书人所讲,这个新帝是如何如何的英勇神武,南征土匪,北征土匪的,官至大将军之职率军出征,然而谗臣当道,递了奏章称大将军有谋反之意,此番出兵乃是一计。老皇帝闻言大怒,下圣旨将大将军召了回来。却不想竟是因此起了兵变,大将军一怒之下带兵杀进了蟒城,斩奸臣,废昏君,自立为主,给这大蟒国换了一个天。
皇帝是谁对于一袖来说关系不大,老皇帝也好,新帝也罢,是不是昏君他赵一袖都要上山采药,说书人所讲于他而言也只是一个故事,山高皇帝远的,说书的那么一说,他也就那么一听,若真要给这说书人的故事做出一个点评一袖大多会领着大黄赶回药铺,路过一处酒馆给师父打上些烧酒,等着师父的酒话,用他的话说便是师父的酒话比说书人听起来更像故事。
……
虽说是山高皇帝远,但还是有一点影响到了这边陲小镇,那就是新帝登基之后的一道四字圣旨真真切切的改变了大蟒国,也让一袖所在的云水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这四字圣旨,也成了这几年诸多自称为江湖人士的口头禅,这四个字便是,大蟒尚武。
远的不说,就说这云水县,新帝尚武,丹霞山下便多了许多铁匠,打磨一些刀剑之类,这水自然取自西江支流,来往的江湖人士寻刀剑而来,云水县这么一个地方渐渐热闹了起来,一袖那个每天都要喝上一壶烧酒的师父看着药铺里的土狗大黄许久,找人做了一个牌匾,领着一袖挂在了门上。
周围的邻里一见纷纷过来道贺,那时的一袖还小,记不住太多,但有一件使得一袖记忆深刻,那便是师父在药铺刚开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柱着木棍走路颤巍巍来到了药铺走到了师父面前,也不说话抬手便是一掌将师父打进了药铺,而后便不见了。
至于其他的事,一袖记得最多的一个词便是恭贺赵神医,左右的邻里来回的进出,一袖更是记不住了。至于那块匾额一袖也是在之后问起师父才知道了上面的字念做回春堂。
师父是不是神医一袖说不好,问起老头也只是含糊其辞,后来一袖长大了,嚷着要学医,然而师父只是教他认识各种的药材,并没有传给他什么医术,几年之后又给一袖找了些晦涩难懂的书籍去读,拗不过老头的坚持,什么之乎者也一类的东西一袖懂了一些。
若现在要一袖说起师父是不是神医的问题,他还是有些信得,一是这么多年这个一身药味的师父治好了许多人。
其二,便是一回一袖在师父喝多了之后听到了老头的酒话,只因师父多饮了几壶酒,酩酊大醉之际说起了许多一袖不知道的故事……
“为师乃大蟒第一圣手!”
“嗝……”
“曾为先帝诊疾!”
“诊疾。”
“犹记那年你尚幼,光着屁股来回的跑,一下便摔了,却是不哭,倒还有几分气魄……嗝。”
“可后来你回皇宫我才知道,你之所以不哭是因为你看着了林家女娃,嗝……”
“想来那林家女娃的名字还是我起的,你那么一摔,哈哈哈哈,嗝,林家女娃……林海棠……”
“呼噜呼噜……”
……
一袖从哪来只有老头知道,自小起老头就一直给一袖灌输着我在河边捡了一个大筐,而里面就是你的思想,若真想知道你是谁也只能撅着屁股沿着河岸逆流而上,兴许那个将你放进大筐寄于江河之人能看到你屁股上的胎记认出你……
是的,一袖的屁股上有一块胎记,具体是什么形状一袖曾蹲在河边看过,极小的一块,像丹霞山上的草药。
然而师父的酒话又提到了自己是从皇宫里面来的,直让一袖有些懵了,费力的想了许久童年之事,却只是觉得头晕,仿若这记忆中缺失了一截般记不起什么,看着其他孩子随着父母玩耍,一袖对着大黄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我要是皇宫里面出来的那你就是一品大员。
大黄是条狗,自然做不了一品大员,所以一袖也只当老头酒后胡言,采了多年药,读了几年书,去过河边数次,抄起啃完的果核扔进河中。
恩,还是河边靠谱。
……
日头升的极快,转眼之间李木的茶摊上人多了起来,喝了几碗茶的一袖放好了茶碗,帮着李木干了一点杂活,看了看天色,背起了药筐,与李木道了别,在李木一句茶钱免了声中赶回药铺。
就在一袖即将回到药铺之前,主街旁的一个豆花摊子吸引了一袖的注意,浑身上下一顿搜,找出了几个铜板,咽了一下口水,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袖朝豆花摊子走了过去,至摊边时,一袖束了束身后长发,找了一个空着的桌子坐了下来,轻手轻脚,静静的看着给客人盛豆花的女子。
咔哒……
许是看的太过专注,一袖在坐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凳腿下面一块石子,咔哒一声,石子弹在了一旁。
然而这一声却是让盛豆花的女子分了神,回头看向一袖的瞬间,手中的豆花溢出了少许,正溅到了一名身着锦衣的少爷身上。
“娘的,没长眼睛吗!我这一身可是江南的云绣,你赔得起吗!”
少爷当即起身,指着女子大骂了起来。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