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晶电视里正播送午间新闻,央视的女播音员发出非常专业的声音。
文化部今日消息,根据审议,经国务院批准,傣族孔雀舞、傣族剪纸等传统文化项目,被正式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听到这里,陶慧珍把头从水杯上抬起来,看了一眼电视机,惊愕的说道:“我去的地方,就是一个傣乡,听说那里居住着很多傣族人。”
“我知道,勐腊县就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文秀用胳膊撑着下颌,注视电视机说:“以前只有世界级文化遗产,没想到我国也要开始动作了,这挺好的,中国上下五千年,需要保护的项目要有多少呀,真的不能再消失下去了。”
自1985年中国加入了《保护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公约》之后,中国在申请世界文化遗产的同时,也在逐渐建立起保护国家级,省级市级县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体系,今天这可能就是努力换来的果实。
文秀出国留学三年,在澳洲工作一年,生活在国外,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有着与别人不同的视角,正所谓是,从世界的角度看待中国的传统文化。
她认为,传统文化是中国的一笔无价的瑰宝与财富,其中蕴含的底蕴,是深远不朽的,也正是这些五颜六色的传统文化的积淀,才使得如今的中国看起来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我发现你现在好爱国啊。”陶慧珍笑眯眯的评价道。
“不出国,不知道祖国的好,等你去了那个什么傣乡,就知道老家的温暖了。”文秀挑了挑眉,以过来人的口吻说。
饺子端上来了,就连盛饺子的器皿,也比多年前要时尚的多,一切都变了,人的品味也变了,文秀想着。值得欣慰的是,饺子的味道还没变化太多,至少在新的味道里,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滋味,让文秀想到了年夜饭上吃的饺子。
陶慧珍往小吃碟里洒了一点醋,拿筷子在小吃碟里搅拌:“去做支教的事,我考虑了一年了,终于为了它迈出了第一步,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心里是不是特激动?”文秀问。
“激动啥,我每天都在想这些事,晚上躺在床上我就在想,我站在山上,孩子们围在我身边喊我老师,我总能梦到孩子们一双双清澈纯粹的眼睛,好像他们做错了什么一样。已经想的太多了,每一个细节我都想过不下十遍,所以我没什么激动的。”陶慧珍说:“本来去做支教也不可能令我激动,只能使我安心。”
去山村支教,要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枯燥无味,陶慧珍与那里的孩子来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社会结构,要想把自己的想法和知识传递给他们,可能并不容易,要比想象的更加艰难。
在那里,不能预料的事,还有很多,就算做最坏的打算,陶慧珍觉得也不一定有现实更糟糕,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压力,都会压得她透不过气。但那正像是跳舞一样,体力很容易不支,可要不坚持到下一秒,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么说的话,你是把做支教老师当梦想了,不论怎么样,只要在做了,你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是吗?”文秀咬了一口蘸了蒜泥的水饺,嘴巴咀嚼起来。
“不是啊。梦想的功利性多强啊,每个人的梦想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出发……”陶慧珍把筷子放下,认真的看着文秀说:“我跟你讲,很多人把做支教当成一种体验,到了偏远山区,陪小孩度过几个星期,最多几个月的时间,就回来了,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他们可能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摸索偏远地区的环境上,衣食住行上,很可能忘了他们去那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不该一心一意的赶紧拿起书本吗?小孩很迫切的需要学到知识……”
“你说的有道理,但也有偏激的地方,一些大学生做支教,本来时间就不多,他们也是抱着一腔热血去的吧,本以为能把更多的东西教给孩子,可最后由于山里的环境太苦了,一切的一切都和想象的不同,自然就得把心思花在怎么克服困难上,毕竟只有克服了困难,才能继续留下啊。”文秀优雅的托着尖尖的下颌。
“但是!”陶慧珍的双眼变得又大又亮起来:“时间是有限的,山村的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他们去支教了,回来后还会跟身边的人炫耀说——嗯,是个不错的体验,山里的孩子很淳朴,人也很厚道——显然他们注重的不是教书,让我觉得不是他们去帮助了山里的孩子,而是去到那里,让孩子们给了他们某种心里满足!”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慧珍。那么你要不走寻常路吗?”
陶慧珍的眼睛不自觉的从文秀的脸上移开,带着一丝躲闪。她似乎也没有一个很确定的答案,小小的脸上,此时挂满了一丝不甘。沉默了许久的时间,她才凝视着窗外的行人开口道:“要怎么办,我只能把我自己放在一边,一头扎进教育当中,我就认准一条路,把能教给山村小孩的,都教给他们,越多越好。其他的什么我都不想了……”
文秀缄口不语,心想,这就是为什么,她爸妈劝不住她,而自己也拦不住她的原因。
“越是环境恶劣,偏远的地方,支教就越是跟不上,支教期满之后离开了,小孩子又没人教了,先前学习的课程没多久就会付之东流,运气好的话,就又来了新的支教,不同的教书风格,不同的文化水平,再一次教那些小孩,导致小孩子学习到的东西不连贯,像是一块块碎片拼凑不起,运气不好,迟迟没有支教来。小孩子的依赖感很强,支教来了又走,让小孩子心里也接受不了,毕竟跟支教老师相处的熟了嘛。这些问题要是能想办法克服了,简直是山村孩子的福音。”陶慧珍脸上满是担忧,一双细眉挤在了一起。
关于支教与山村学子的现状,陶慧珍是经过打听,和查资料得来,她在得知这些问题现状的时候,也是非常无奈,这也成了她最后决定做支教的催化剂。
文秀看着自己的手背,一言不发,她无法体会陶慧珍的执着,她到底是太喜欢小孩,还是太相信知识的力量了?支撑她这么做的动力,仅仅是她看到了没机会念书的山村孩童,这么简单吗?
2001年的夏季,文秀在学校的舞蹈室里陪陶慧珍练舞,陶慧珍流了许多汗,最后因为脑供血不足导致昏厥,文秀叫来救护车,把陶慧珍送去了医院,在路上陶慧珍就清醒了过来。当天晚上,文秀又在舞蹈室见到陶慧珍在拼命的练舞,红色的脸颊热气腾腾。
文秀微微扬起嘴角,那个时候,陶慧珍还不知道自己能考进舞蹈学院,也不可能知道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蹈演员,但是她义无反顾的努力着,什么事她都选择先去做,做了再说。回想那个时候,和现在的陶慧珍又重叠在了一起。
“我不希望我们下次见面又要四年多。”文秀眼睛有些红了。她看到陶慧珍足足吃掉了一盘饺子。
“我会抽时间回来看你的,哪怕去澳洲也行,不过我会尽可能的在那边多待一些时间,避免发生我刚才说的事。”陶慧珍回过头,从一枚小钱包里拿出两张五十元的钱,交给饺子馆的服务员去结账了。
文秀也是在这个时间里,拿过风衣穿上,她边穿边想,陶慧珍走到哪里,都像是暖炉,大山里的孩子依赖陶慧珍会比别的支教老师更严重,她都担心,时间太久了,大山里的孩子更是离不开她。
两个人走出老边饺子馆,正午一点多的中街步行街上,没几个人。文秀紧抿着嘴,侧目望着行人从眼前走过,四年没有回国,人们的穿衣风格在悄然的变化着。
拐过正在兴建的皇城恒隆广场的一角时,文秀问了陶慧珍那个问题,陶慧珍说,如果她教的学生都离不开她,那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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