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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韶安》第二章:永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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觐见的地点设在章华台——前世觐见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重华殿。

韶安骤然听到这个地方,手不自觉的攥紧,却不想师沅在这时候过来拉她的手,她猛的一攥,倒像是急于要握住他的手。她赶忙松了手,又被师沅反握住,一行人跟随领路的宫人朝章华台走,她想要挣开,师沅更紧的握着,韶安偏头的时候注意到他嘴角噙着的笑,暗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前世的时候他对自己可从没有这样过。

算下来……韶安并没有在章华台待过多久,那时候她以为是椒房殿正在修缮,所以章华台只是暂住,没想到移宫的诏令迟迟不下,她这个在章华台的皇后总像是名不正言不顺。

……再后来她听说谢家出事,父亲被关在大理寺,她去找师沅求情,随后就被褫夺封号关在了静和斋。

但章华台见证了她太多的寂寥,她记得章华台的院子里有二百一十五块砖石,其中有五十七块有了裂缝,还有九块碎了一角;她也知道章华台最矮的那棵树有三十三根杈,后来又新长出了十六枝,加起来一共是四十九枝;……廊下绘的图并不是连续的,有几处有明显的重复……还有,自章华台去太湖,最长的那条路需要走一炷香的功夫,最短的那条路也要走上一顿饭的功夫。

“王妃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师沅靠在她耳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唇擦在她耳边,带一点柔软的触感。

“王兄!”有人自不远处跑过来,语调中带着雀跃。

韶安向着来人的方向看,是永康公主。她还记得前世自己见到永康公主时的情景……

公主出阁原本是喜事,但永康公主的出阁却透着一股悲凉——天下间也许再没有什么是比公主和亲更悲凉的事了,那时候她这样想。

原来她从前是这样子的吗?皇室中人都生得一副好容颜,永康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她这时候应该还未及笄,但眉目浓丽,像最最艳丽的蔷薇,也难怪后来柔然人会点名求娶永康公主。

韶安下意识的打量起她来,前世她见到的永康公主已经一丝鲜活气儿都无,她梳妆的时候她就站在一边,她看着她木雕一样的坐在那里,任由旁人为她上妆,只在听到赞语的时候才凉凉的应了一声,“哦?很美么?”那时候她眼里若古井,陈黯无光。

“这是永康。”师沅在她耳边轻声说。

“阿兄对汝南王妃真好!”永康公主见了礼,一脸的神往。

韶安只是一笑,眼前的永康公主和前世和亲时候的她重合,两张相同的脸孔在她眼前交错,她不知道她此刻脸上的神情已经可以用哀来形容。

“王妃这是……”永康公主吓了一跳,“是哪里不舒服吗?”

师沅亦是一脸不解,但很快他回过神来对永康公主说:“你匆匆忙忙要去哪儿?”

“啊……”永康公主闻言一边走一边回头说,“秘密……不告诉你!永康告退——”

一行人继续朝章华台的方向走,师沅偏头看向韶安,问:“你刚刚怎么了?”

韶安叹了口气,掩饰道:“我只是忽然想起北方战乱,想起去年柔然人向邻国讨要和亲的公主——”剩下的话她没有说。

“不会的。”师沅深吸一口气,“不会有那一日。”

“但愿吧。”韶安想起前世,仿佛还能听见当时的风声。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师沅站在章华台的门口,顿住脚步看向韶安。

韶安狐疑的看着他,问:“什么?”

“你……”师沅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下,忽然笑了笑,那一笑艳若朝霞,然后他迈步往里走,呵出一口气,说,“算了。”

韶安盯着师沅的背影,皱了皱眉。

重活一世,韶安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前世的种种,是她的亲身经历?或是一场长梦?还是说……她在不自知的时候踏进过时空的罅隙,窥视过将来,然后在想象中重头来过?

如果是这样,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妄,或者说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那么……若这时候有人当头棒喝,她会清醒在哪一个刹那?

风吹幡动。幡动耶?心动耶?

但无论是哪一样,她都不会重复从前的轨迹,诗三百里面不是还有那么几句是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重华殿内。

奉过茶,韶安静立在一旁。

皇帝下了朝,一番觐见过后又留了他们半晌,听师沅向他禀报政务。皇帝老了,哪怕看起来仍然精神,但在韶安眼里也仿佛是风烛残年之人。皇后亦然。

整个过程中帝后没有一丝交流,就连眼神都吝啬。前世的时候她只当是皇家威严,并未细想,但如今……

从宫里出来,韶安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

帝后不睦原来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征兆,从前她还不懂为什么皇帝在永康公主和亲的第二年下诏废后,当时的理由是皇后在宫中大行巫蛊之术……倒是个屡试不爽的理由。

但其实不是。从前她听说帝后从年少时候一路走来,有过冷遇,受过放逐,那时候圣上的身边就只有皇后……后来圣上被召回,在一众已经互相斗得奄奄一息的皇子中脱颖而出,再然后圣上登基,起居注上记载:是夜,圣人语皇后,“此生定不负卿。”

韶安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些都是师沅在后来告诉她的。

那时候师沅去藏梅寺接她,她为他斟一碗酒,是她自酿的,刚起了封,酒色青碧,微微的苦,她说这酒的名字叫“桑落”。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她那时候应该就已经对他死心了,只不过因为他突然的出现,那颗已经渐渐枯萎的心又突然活转了过来。

师沅的酒量很弱,三杯酒下肚,人已经趴在了桌上,她废了很大的劲才将他扶到榻上,迟内监端了醒酒汤候在门口,她接过来一点一点喂师沅喝下,静室里忽然听见他说“对不起”。

很小声的三个字,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也许是想起了什么人。

他问她:“你知道父皇当年为什么要废后么?”

她摇头。

师沅抓过她的手,看她的眼睛,她同样看到他的眼中忽然漫起的哀伤,听见他用一种叹息的语气说:“父皇……先帝说,‘老物可憎’。”

“……谁?”

那时候师沅慢慢放开她的手,闭了眼睛,说:“和我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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