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十六年,汝南王平乱有功,封为梁王,王妃谢氏救驾有功,后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以皇后之礼厚葬。
楚王力守睢阳,使边境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为国捐躯,举国皆哀。
皇帝下诏,以帝王之礼下葬,追封楚王为帝,谥号“昭纯”。
同年,谢司空擢为太傅,嫡子谢斐提为左威卫大将军、谢湛升尚书郎、谢琛为国子监博士。
初春,太后自请去城郊元庆宫颐养天年,皇帝三次挽留,未果,亲自护送太后移宫。
太初十七年,立梁王为太子,入主东宫,按制应有太子妃在侧,太后感念谢氏,提出以十二娘为太子妃,被师沅婉拒。
礼官清楚的记得,那一日,东宫太子抱着一块牌位,面上没有一点欢喜。
太初二十三年,皇帝驾崩,师沅于灵前继位,追封谢窕为后,谥号“贞懿”。
永安三年,紫宸殿。
迟内监站在龙案后面,看着师沅盯着一封奏疏发呆,好像从下朝之后他就一直这样坐着,也不知道那奏疏里写的什么。
宫人悄悄送来一碗汤,迟内监走过去接下,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回去,那宫人面色为难,像是有话要说。
迟内监朝那人使了个眼色,将汤碗放在案上,走出门去问:“谁让你来的?”
“是伏婕妤。”宫人垂眉敛目,将事先交代的话一五一十说出来,“伏婕妤说陛下最近清减了,像是很久都不曾休息好,所以准备了一桌药膳,请陛下去迎仙殿。”
师沅这几年一直都没有纳妃,后位也空悬着,宫中就只有一个伏徵,位分不高,只给了个婕妤。
伏婕妤在年初产下皇子,生产之时凶险,师沅当时虽然等在外面,可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传出来,也没什么笑的模样,后来例行公事一样去探望过,取了个乳名,叫青奴。
那宫人见迟内监迟迟不言语,也有些着急,又搬出皇长子的名头来,“大郎长到现在也还没见过陛下,婕妤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想见陛下的,这后宫空空荡荡,婕妤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内监能不能……能不能在陛下面前说说,去看看婕妤和大郎?”
迟内监叹了口气,看了那宫人一眼,问:“你是在心疼你的主子么?”
那宫人低下了头,没言语。
“记住了,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迟内监说完转身回了紫宸殿,留下那宫人望着紫宸殿紧闭的殿门发呆。
“陛下怎么说?”伏徵抱着青奴,回身看了那宫人一眼。
宫人躬身立在门口,说:“奴……奴没见到陛下。”
“那你怎么送的汤?”伏徵看着那宫人手上空空,问道。
“奴……过去的时候正碰上了迟内监,迟内监直接接下了食盒,摆摆手让奴回去。”宫人抿了抿唇,“奴壮着胆子将话对迟内监说了……”
“那他怎么说?”
“迟内监说……”宫人犹豫了一下,“迟内监说知道了。”
伏徵手上动作一重,青奴痛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伏徵将青奴放回摇篮内,对那宫人说,“大郎病了,哭闹不止,你去把陛下请过来,就说大郎病得太重,说不定就要早夭。”
宫人睁大了眼睛,“婕妤这、这……”
“让你去你就去。”伏徵淡淡说道,然后她伸手轻轻拍着大哭不止的青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沅放下奏疏,捏了捏鼻梁,又揉了揉眉心,叫迟内监,“外面怎么这么吵?”
迟内监咧了下嘴角,“是……迎仙殿那边的人,说大郎病了,病得太凶险,请陛下过去一趟。”
他有些难为情,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可是陛下唯一的孩子,还没长到周岁,传话的宫人说可能有早夭的势头,伏婕妤在宫里哭得断了气,管它事情真假,迟内监赶紧第一时间赶回去,向着师沅秉明了这件事,那会儿师沅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
等到他再要说第二遍的时候又见师沅摆了摆手,那意思是不让他再说,迟内监也只能闭了口,猜测是国事迫在眉睫。
结果紫宸殿门口等着的人见里面迟迟传不出消息消息,干脆跪在殿外,叩头乞求。
迟内监瞅着师沅的神色,眉头皱得老高,赶紧又走出来安抚,说陛下正在为国事烦忧,等过一阵子他再想办法通传一遍。
没想到里头这位对着奏疏一直看着,连动都没动过,外面又开始哭天抢地,终于吸引了师沅的兴趣。
师沅阖上奏疏,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医官怎么说?”
“这……”迟内监犯了难,迎仙殿那边除了跪在门口的宫人,别的什么人都没派,他遣了个小黄门去看,也迟迟没有回来,估计是被那边绊住了脚,想来情况也是凶险的。
他于是咬了咬牙,说:“医官那边说……大郎太小,寻常的汤药也灌不进去,只怕是……”
师沅站起身往外走,“那就过去看看。”
迟内监赶紧小跑着跟上去,如今的师沅实在是喜怒无常,好像自从王妃……哦不,先皇后去世以后,这位陛下就如同变了一个人。
本来迟内监看着伏婕妤怀了龙嗣,应该算是苦尽甘来,谁知道这情况依然还和从前没什么差别,陛下连看都懒得过去看一眼,像是任由那位自生自灭。
平常到哪儿都带着先皇后的牌位,就连睡觉也要抱着牌位,迟内监有次夜里听见师沅说梦话,因为声音太小他听不清,但看着被子被踢到一边,就过去给师沅盖被子,结果不小心碰了那牌位一下,谁知道师沅一下子就醒了,那目光凶的像是能吃人,唬的迟内监赶紧跪在床下。
后来没多久就听见师沅翻了个身,呼吸变得平缓,他这才壮着胆子重新给师沅盖上了被,那牌位是一点都不敢动了。
早些年外面总是传陛下娶先皇后是因为被迫,他们哪里能知道当初在王府,陛下是如何巴巴的对待先皇后的?
只是老这么耗着也不行,思念太重,伤神,但迟内监也没什么办法,当初先皇后下葬,陛下突然发了疯一样让先皇后身边的两名侍女殉葬,那两名侍女倒也没挣扎,安安静静的就跟着去了,到底也还是可惜。
现在看着师沅往迎仙殿那边走,迟内监默默地想,难不成……陛下终于想通了?
到迎仙殿的是顾司医,身后还跟着一干人,一群人围在大皇子身边,顾司医看着安稳入睡的大皇子,有些不解的看了伏婕妤一眼。
他从前和伏婕妤打过交道,知道这位的医术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要找他来圆这个谎。
师沅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太好,也没等顾司医见了礼,径直走过来往大皇子那边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一声,“这就你说的……病重到有早夭的可能?”
伏徵倔强的和他对视,“妾若是不这样说,陛下还能想起来我们母子吗?”
顾司医悄悄往后退了退,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场面,生怕这两位尊贵的人发起火来拿他撒气,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伏徵终于拿掉了她一直以来维持着的淡漠疏离的性子,先行了礼,然后才说:“陛下再怎么思念贞懿皇后也没有用了,贞懿皇后早就已经死了,即便陛下为她打造了冰棺,命人悉心照料,她也还是活不过来,那是她的命。”
她冷笑一声,有些嘲讽的道,“如果她能活下来,当初在宫中的时候就应该等着林奉御为她配出解药——”
“所以你是觉得……”师沅眯起眼。
“青奴就在这儿,”伏徵俯身摇了几下摇篮,轻声呢喃,“陛下还要再说什么呢?如果陛下想表示对贞懿皇后的忠贞不渝,那青奴为什么会出现呢?”
“好。”师沅忽然笑了一下,但也只是笑了一下,摆出一个笑的动作,然后他转身走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对迟内监说,“伏婕妤生下皇长子,于皇室有功,即日起封为贵嫔,移居漪澜殿。”
然后他走出去,再也不曾回头。
紫宸殿内,年轻的帝王坐在案前,将桌案上的奏疏全部推到地上,奏疏零散的落下去,在几本被撞开的奏疏上,慢慢都是请求册立新后广纳后宫的建议。
师沅看着满地狼藉,以手支颌,在虚空中慢慢描画出一个人的影子。
“你放心……师沅只有一个皇后……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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