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小的风波看似过去了。

“哼。”白长老气得一甩袖子。

本以为天尊会恼怒，但看起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了珠宝。价值连城的“混沌”还满足不了他吗？几箱金银就被收买。

这天尊果然还是见钱眼开，见利忘义。

“恭喜天尊收得上佳子弟，我们继续宴席吧。”

不过，越是小人，把控起来到越是容易。白长老的表情阴晴不定，茶饭不思，倒是顾仁已经开始动筷了。

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对策。尽管顾仁放优雅了自己的动作，与周围人有些不同的用筷方法和吃相还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看什么看，没见过不会使筷子的吗？顾仁在心中哼哼。他有些头疼，似乎并不习惯这种被“狗仔队”时刻调查的感觉。

凌烟丹阁的菜肴不错，鲜嫩多汁、香脆可口、摆盘秀雅精致、分量恰到好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肉。

没有肉，顾仁的生活缺少了一分趣味。吃了八分饱的顾小馋虫怨念地咬着筷子，思量着一会儿去厨房给自己开些小灶的可能性。

罢了，他也就是想想。被三匹狼盯着他可不敢轻举妄动。

茶饭将尽，对面空着的座位依旧没有来人。

顾仁松了一口气。少了一个麻烦。

他放下筷子，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他的身心皆已疲惫，更想回到自己的天地里休憩。

“天尊可是吃饱了？”

一直暗中观察的白长老起身。

“我阁已备好房间，天尊随我来。”

“钱城主他们……”顾仁一指旁边。他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莫名其妙的上午结束了，他要好好回哪里去整理下思路，最好再换一身衣服。

“其他长老会招待好铜雀城的二位贵宾的，天尊随我来。”

“好。”

顾仁点点头。在钱思思怨念的目光中起身离开了。小家伙总是喜欢盯着自己看，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这眼神就像被主子抛弃的高雅小猫咪。

随白长老起身走向外面，顾仁的心又开始忐忑起来。

“天尊……”果然，刚走没多久，老狐狸便开始找话题了。顾仁抬头后转，好在钱思思和钱城主没有跟上来的迹象。

“长老客气了，凌烟丹阁当真是山清水秀的宝地，地灵出人杰。”

“这……这倒是，”白长老迟疑了一会儿，笑呵呵地伸手捋了捋胡须，得意地介绍，“我阁的弟子各个优异，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又常是皇家的尊贵宾客。不少帝王之后也常在我阁挂名，愿为丹阁子弟。”

“很厉害……”

顾仁一时摆脱不了这个白尾巴，又不好真情流露，只得跟着双击老铁666。

“贵阁子弟多俊才，样貌、才干、品德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那天尊何不来我阁挂名一个长老之位，每月还可领取各种俸禄……”

“……”

果然不能和老狐狸一同走路，不知不觉就会掉进陷阱里。

“我不久就将启程带领俊才们去遗迹探险，挂名长老恐怕……”你懂我意思吧。顾仁委婉地拒绝了下，希望白长老能够识趣。

“这有什么的……”

白长老刚想继续劝说。此时，林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很快，一位身着墨青衣袍的青年拨开竹叶，从竹林的小路深处走了出来。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行色匆匆。身上好像有一丝麻辣烫的香气……

麻辣烫？

顾仁觉得自己是馋肉馋出错觉了。

这种吃素兔子遍地走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麻辣烫？

“咳……”顾仁咳了一声，掩饰掉自己的失态。

青年面容姣好，青发及腰，高冠束起，眉眼像个正直之士。一把佩剑挂于腰侧，腰间别着一块玲珑剔透的龙形碧玉。

没见过的人，服装也和见过的凌烟丹阁弟子有一些区别。顾仁疑惑，随及觉得对方是有要事找长老。

那他是不是可以……愉快地回避了？

顾仁随意打量了一下青年。

来人也瞅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带有着一丝厌恶排斥。

顾仁愣了愣，觉得自己是多疑了。素不相识的人怎么会无端讨厌自己，难道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吗？

“清玄，还不快见过你师尊。姗姗来迟，成何体统，快道歉！”

外人面前，白长老还是给了自家子弟几分薄面，但不喜的神色依旧难掩。

“……”

被称为清玄的青年似乎有些意外。他又看了顾仁几眼。看得顾仁心理不是滋味。

龙清玄是惊诧的，他没想到面前这个比他矮了许多的大男孩就是别人口中的天尊。方才白长老的训诫听起来有几分宠溺，甚至没有深究他为何来迟。这与平时不符，门派的长老们哪次不是对他冷眼冷嘲？

这一切恐怕也与天尊有关……

也没有拆穿白长老的作态，青年走近，作揖。

“见过长老……”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拜见天尊大人，弟子龙清玄，有事晚到了。”

他就是丹阁的那个弟子？顾仁谨慎了起来。

很好，外貌中规中矩，帅气担当，很像古装剧中标准主角样貌，初步判断不是钱思思那种皮皮虾之辈。

结论，安全。

只是眼神有点让他不舒服……对方好像在轻蔑他。顾仁知道这多半是自己的心虚和自卑在作怪。

自卑的小兽都是敏感的，他们害怕正义的奥特曼，也害怕比他们更厉害的怪物。

“无妨。”顾仁躲开龙清玄的目光假装不经意的说。他的心中翻出五味杂瓶，最后却只是撇撇嘴。

平淡的会面，两个人的中间似乎隔了一堵透明的墙。

当龙清玄起身时，白长老笑呵呵地提醒：

“哎，叫什么天尊啊。清玄，该叫师尊喽，天尊与我们丹阁有些渊源。这次天尊要带领你们历练，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丹阁对你的培养。”

听罢这些话，顾仁的心中又多了些疏离，他知道，这是老狐狸在往他身边安插人手，就像钱城主所做的一样。

“……是，长老，”龙清玄识趣地朝顾仁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叫了句，“师尊。”

“……”不知为何，龙清玄唯唯诺诺的样子更令他不舒服了。顾仁壮起胆子看向龙清玄的面庞，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龙清玄失望的眸中没有他顾仁的身影。他蔑视的不是天尊，而是自己。

有的人看起来高高在上、天之骄子，可他最讨厌最看不起的人却是自己。

顾仁，懵了。

龙清玄抬头，恰好看到了顾仁，四目相对。龙清玄匆匆错开目光，又强迫自己对上。低顺的话语从龙清玄的口中缓缓吐出：

“清玄必定会好好服侍师尊。”

“……”

这一次，顾仁没有应答。

这个沉默被白长老当成了不喜的信号，他暗中瞪了龙清玄一眼，赶紧弥补上不争气的后辈犯下的过失：

“天尊可是累了，就让清玄带你去住处吧，我还要招待铜雀城来的二位贵客。”

希望这个杂种不会浪费他的苦心，好好利用这个钱氏父子被支开的机会促进和天尊的亲密度。

“清玄他虽然愚笨，但足够的刻苦，师兄弟几人中就属他最认真了。按照辈分，他也是你的弟子，希望天尊能谅解一二。他会给你争气的。”

什么争气，能不给天尊添堵就好了。白长老揣摩着龙清玄的性格，越发觉得派这个不懂变通的低情商家伙去实在是失策。

将心比心，白长老咬咬牙，拉过顾仁偷偷塞了什么，又小声说：

“清玄他是个皇子，收了做弟子也不会落面子的。”

顾仁：“……”

白长老心安了，他说服了自己，便也认为自己说服了顾仁。然而顾仁的思绪全被另一种心情占领着——

完了，他欺瞒皇子自己的身份，算不算欺君？

不要啊……

心中叫嚣着，顾仁的表情依旧面瘫着。

“嗯。”

不，他是想拒绝的，话到口边却自动泄了气消了音，变成了委曲求全的嗯字。顾仁快被自己的淡定吓哭了。

“天尊认可你了。去吧，清玄，领天尊回屋。”

“是，长老。师尊请跟我来。”

“好。”

恍惚间，顾仁觉得龙清玄不像丹阁的弟子，更像丹阁的小厮。

“师尊，请走这边……”

龙清玄轻声说，他眸间的灰暗更明显了。

在龙清玄看来，天尊也好，师尊也罢，叫什么是无所谓的，他们一开心，万一能给他多一些机会，便足够了。

他的命运也就如此了，像个漩涡中无聊挣扎的溺水者。

他多年来苦修剑法和丹法，希望有一天能突破门派的门第之见，从外阁弟子被提拔为内阁弟子。只有成为内阁弟子，他才有可能接触不老仙丹的制作秘法，才有可能去宫锁重楼的皇家里救助他生病垂危靠药度日的母亲。

凌烟丹阁素来看重出身，许多帝王皇室亦是其挂名弟子，他一个小国嫔妃的子嗣想来并不能入长老们的法眼。

转机发生的很突然，他被选作和天尊一起去遗迹探险的人。

他自以为被门派委以了重任，却没想到无意得知了另一种真相：

要探险的是魔教的遗迹，那里很危险，会送命的，所以长老才会派他。

天尊唯利是图，也只有这种贪财贪利的蠢货才会受白长老的蛊惑，答应这份差事。

龙清玄一直不愿意相信，直到他亲眼见到天尊，他还是不信这个温和的大男孩会是个小人。

可在刚刚，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殆尽了——

他看见了，白长老塞给了天尊一盒上品的丹药，为了讨好天尊。

他知道，林间喝酒的那个小女孩来自铜雀城，想必她也会是天尊的爱徒。他没有钱，没有权，拿什么满足唯利是图的天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