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铁马冰河欲语休》第一章相思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我和阿凉到人间时,是荆北王朝第十三代帝王登基的第八年。

帝王善疑,重文抑武。皇帝把几乎所有的权力尽可能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徭役颇重,战乱四起,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局势风起云涌,一副天下将顷的迹象。

我在京都郊外的青川刚刚买了一个宅子,在山顶上,采光不错。为了晒太阳,我还买了把藤椅放在院子里。

阿凉似乎忘记了忘生的事情,每日都在街坊中溜达,我旁敲侧击的问时她总说还没玩够。但我总觉得她在做着什么宣传。

我对收集七龙珠召唤神龙兴趣不大,所以也就由着她去了。

在青川的日子,远离了枯燥无味的写灵,也不用为了和阿凉说句话而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学习制药。阿凉每天回来都会兴奋的同我讲她在街市的所见所闻,而我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

也可能是阿凉四处走动的原因吧,这荒凉的青川逐渐开始有人走动,打听忘生。我这凄凉的小院,慢慢的开始变热闹。隔几天总有那么几个人光临。都是将信将疑的,没有人主动说要取忘生的。

直到有一天,阿凉带回来一个人,她说她要忘生。

那是一个女孩子。身形瘦削单薄,眉眼俊俏,一双眸子里却含着让人读不懂的哀伤,一张佼好的面容上化着浓重的妆,伸出的一双腕上狰狞的疤痕吓得我发怵。

忘生忘生,忘却前生。大约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让她不顾一切地想忘记吧。

阿凉大约是知道了些什么,轻轻说了句,“她叫花羽。”

我没有什么反应。

普天下世人都有名字。有好听的,有难听的,有高雅的,有低贱的,不过是爹妈的一个寄念罢了。花羽这名字,乍一听花里胡哨的,实际上也有点意义嘛。像花朵像羽毛,多好。这爹妈,一定是满眼繁花似锦珠玉满堂的暴发户。

“你傻啊,她是花家人。”阿凉在我头顶狠狠拍了一巴掌。

“废话,花羽不姓花还姓羽不成吗。”我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是七年前满门被灭的京都将门,花府。”她看得出来我的蠢,轻声提醒道。

“呃……”有点印象……

阿凉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水,不再理我。

花羽不自然的拉了拉袖口,遮住满是狰狞疤痕的手臂。“我从青楼跑了出来。现在,举国上下都在缉拿我。我觉得自己已走到了尽头。阿凉姑娘带我来,说有一味药可以让我忘记一切。”

“我走过的这半生,像一个说书人口里的故事。”她拿手捂了捂胸口。“一个很可笑,很可悲的故事。”

阿凉将两生花的叶子研磨成粉,向里面加入了茯苓、合欢、夜交藤,然后拿了忘生种子埋入挖好的坑里,抬头冲面前那个精神恍惚的女人说:“姑娘,可以了。你想忘记什么,便说什么。”

花羽抬起头来,鬓边赫然几缕银丝飘舞在空中,她低头看着那颗小小的种子,轻声呢喃:“我叫花羽。”

二十三年前,京都将门里的老将军迎来了独女。他将女娃娃当做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他想让女娃娃学些女红,琴棋书画,做个大家闺秀。女娃娃抓周时却依旧抓住了刀鞘。花老将军叹息一声,顺应天命,教她刀剑兵法。

她及笄那日,老将军问她:“阿妹,你是将门之后,这京都再奢华都与你无关。你注定要拿起长枪浴血边关。那么,告诉爹爹,你喜欢这国家吗?”

女孩子劲装一拂,一个叩首,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这一寸寸乐土下,都是无数堆叠成山的尸骨铺平的。”

“有些人的使命,是与生俱来的。有人注定万人拥戴,穷奢极欲一世无忧,有人注定铁马冰河,尸骨埋边无人问候。乱世要所有人一同受苦,盛世只要一些人受苦。”

“所以阿妹,喜欢盛世。喜欢这个国家。”

老将军动容,扶她起身:“爹爹给不了阿妹像普通女子一样的生活,那就给你一个普通女子的名字吧。花羽,羽儿。”

花羽。

我终于记起来。

她叫花羽,是荆北王朝将门虎女。她骑术精湛,驾驭得了最烈的马。武功盖世,百万军中取得了上将头颅。聪明智慧,破得了百年不破的阵。她是花家的骄傲,是军队的一头狼,是荆北王朝最好的一把尖刀。

唯一可惜的是,她是女孩子。

当她攻下她入伍后的第七座城池时,她的父亲告诉她,她该嫁人了。

她不应嫁给武人,不能嫁入手握要权之家,不能嫁入地方权臣之地。只能在京城嫁一户官爵不低的文臣。因为皇帝的心胸实在不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搁刀。

她嫁的是当今最风光的男子。

年方弱冠,秋祎中试,殿前成名。沈拓成了天下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皇帝思量再三,大笔一挥,赐家花府嫡女。

“那是我最不能自已的一个下午。”她望着土坑里那颗慢慢发芽的忘生,满脸陶醉。“他穿着婚服,眉目俊朗,一双眼像是这世上最明亮的星辰。”

“可是我太年轻了,又心高又自负。”

一个五品的户部主事,无家世无背景,穷酸书生而已。她年轻气盛,不满皇帝这样让她委屈。新婚夜拿了一节鞭子在手,沈拓只能僵硬的陪笑了一个晚上。

天亮的时候,他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椅子上叠放着的白帕上,温柔又无奈的哄她:“花羽,我们此后相敬如宾可否?”

他面前立时碎了一张椅子。

“大概也是这时他才开始讨厌我的吧。其实,直到如今我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他那么恨我,恨到可以把我和整个花家当做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皇帝强硬的给了花羽一个月假。她不能回军营,在院子里晨练后,便躲进自己的房子里养蘑菇。

沈拓低三下四的求她出去。

“羽儿,城隍庙今日庙会,你与我同去否?”他穿着白色刺绣的薄袄,披了件黑色大氅,束了常束的进贤冠。

她扬着下巴,牵了满京城最烈的马,身后为她配的轿子里坐着那个哭笑不得的男人。

京都的风不似乌桓大漠里的凌冽,她坐在马上眺望着这片人间极乐圣土,是那些将士在修罗场里浴血拼杀才换得的这片土地的莺歌燕舞鸟语花香。

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她咬了咬唇,胯下马倏的前蹄腾跃仰天长嘶,她迅速勒紧了缰绳。马却疯了一般向前跑去,踢伤了数名行人。

随行人员一阵慌乱,轿子里的男子掀了帘子夺了随从的马追随而去。在城郊看到了被甩下马背的女孩子,和身后一群提刀向她疾行而去的杀手。

花羽忍住肋骨的剧痛,翻手从腰间拿了鞭子,与那些人打了起来。

城门口传来官兵的叫喊声,杀手刀刀很辣,花羽一人明显支撑不住。她身后的男子举起了一把刀,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避不及。突然一匹马闯了进来,一抹黑色大氅的衣角带了凌厉的风恶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她被带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来不及反应听着胸膛的主人一声闷哼。

杀手逃走,护城兵士抵达,她拿手捂着他背后血流不止的伤口,冷哼道:“这又不是美味佳肴,来晚了就吃不上了。上赶着吃刀子的你算第一个。”

沈拓唇角流了几丝血,咬牙切齿的笑了一下:“我……我怕你……被伤害……我、是不是、不行了……”

“得了吧状元郎,你是从马上摔下来摔得吐血,伤口不深,养养就没事了。”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腰侧。

“嘶……轻点!”

回府后,他终日卧床养伤,她便拿一卷书坐在他床侧。

她偶尔与他讨论时政,他侃侃而谈,据理而争,眼眸里洋溢着自信。她侧耳细听,不多言溢美,却全然赞叹。

宋国攻破阳关,往青城开拔。军情危急,皇帝召诸大臣商议。花羽的脚刚踏出一步,便听文臣里一声清唱。“陛下,臣有奏。”

“蛮宋扰我边陲,陷城掠镇,烧杀掳掠,此乃人神共愤之行径。我朝兵士当以青城为据,欲扬先抑,先守后攻。蛮宋将领好大喜功,青城守而不战,必为其百般挑衅。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敌军士气将衰,必然败北。我朝将士乘胜追击,收复失地。两年,必然可行。”

龙颜大悦。责令花家派一名领军将士,十日后祭天出征。

其实他说的那一番话是她在床头对他说的。花羽不甚在意,却知出征已经推不掉。

“其实我不想去边关。我在那歇鹰跑马,丝竹靡靡的京城里喜欢上了一个人。”

朝堂后,她对爹爹说:“我不想要什么家国大义。我想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女儿,你知道陛下如何想的么?”花老将军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满眼凝重。“你是我荆北王朝,最好的一把尖刀。”

她望着眼前鬓边染着白霜的老人,慢慢后退一步,低头叩首:“孩儿领命。”

忘生的枝桠慢慢的抽出来,她恍然失神。“小时候,爹爹告诉我,花家将门出过两个叛徒,不过是因为他们爱上了一个人。我们不应爱上任何人。因为我们生在花家。”

她扬了扬下巴,似乎有一点点的得意。“可是我一生都没有做叛徒。”

我胸口突然就有点发闷。

“这一去便是两年。沈拓凭着他傲人的才华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封侯拜相。也遇到了让他心仪的姑娘。”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