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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马冰河欲语休》第四章青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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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凉在青川呆了一段日子了。

失去记忆的花羽在我这里做了一个侍从,每日在园子里浇花、锄草。

虽然父母想让我出来历练,但并不代表他们让我出来受苦。我拿着他们给我的银子在青川买了一个院子,每天吃吃饭,喝喝茶,养养生,过着老人过的日子。倒也舒服。还是会有人来到青川,可是阿凉失去了听故事的兴致。花羽的故事让她到现在都恹恹不乐的。我不忍心她再难过,就推了几个想要取忘生的人。

可是人的心理总是难把握。你越掩盖推辞,他们就越感兴趣。不经意的青川写灵师的名号渐渐大了起来。

即便他们怎样来旁敲侧击,我都始终不想让阿凉和花羽再受刺激了。

人这一生啊,经历不同,但能讲出来故事的,大都是苦涩的。就像茶,如果甜了,反而失去了本来的乐趣。茶苦才会有滋味,人生苦才会有故事。

直到有一天,阿凉缺了一本药典回蓬莱去取了,花羽外出,带回来一个人。这人到时,我才是不得不听这个故事了。

这人是普通富绅打扮,穿的不过是缂丝衣物,千层底平头筒鞋,腰间坠了一只香囊和一块质地不错的玉。但是眉宇间显露出一种久居上位的优越感与威仪。

他来的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是个写灵师?叫苏剑安?”

我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应下。心里暗暗盘算我还能在这青川住多久。

他看出了我的困窘,失笑道:“不必害怕。我来,只不过想让你圆我一个梦。”

“陛下宫殿里有最好的写灵师,也可以入梦。”我唯唯诺诺。

“我想入一个人的梦。那个人,是整个国家都绝口不提的禁忌。是被掩盖在历史里的,一个女人。”他用左手轻轻摸了下右手,抬眼认真的对我说。

他要入的,是曾经一统天下的月氏末代君王,也是他曾经的妻子,林清的梦。

我提了一口气。

他说:“我听说青川写灵师神通广大,起初还以为是人云亦云而已,直到刚才我在你的院子里,看到了我一直都在寻找的东西。我便知道,你是渡我入梦最好的人选。”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株用花羽的眼泪浇灌长大的忘生,,思忖半天,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只能听从。

三日后我被皇帝接入宫中,芷兰殿里被挖砸的不成样子。我抬头看皇帝,他不好意思的咳了咳:“棺材有点紧。”

棺棺材?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能够叫御用写灵师来为他写灵渡梦。因为他要入梦的人,被他封死在铁水浇铸的铁墓石棺内。早有巫师下了万劫不复,六道不渡的死咒。他要开棺,只能私下进行。

他挖了半年,近日才挖开而已。

林清的尸身保存完好,像是在熟睡的孩童一般安详。

他说:“我想知道,真相。”我有些迷惑,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准备了写灵的道具,布置好后,便随他一同进入了林清的梦境。

梦里的第一日,是林清七岁的天下,三国鼎立,兵荒马乱。

那一年,百年交好的大越与荆北不知原因的迅速拉开阵势,你死我活的打了起来。林清七岁与月君走散,时兵荒马乱,她拖着瘦小的身躯在纷纷乱世中逃了三年。

她流浪到边关,两军厮杀。混乱中她无法抑制住惶恐。

在她将死的那一刻,一阵风声呼啸,少年勾起她的衣衫带她上马,哄道:“小囡囡,莫怕,哥哥护你周全。”

那少年白袍墨发,清辉绝世,在这漫天风烟里披一身光芒。林清心里,再无一人风华如斯。

她紧抓着他,看着周围的罪恶与残忍,她眼角竟有几许湿润。

他是好人,是她这乱世中她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这些年的辗转委屈,饶是她一个孩子,也不再相信世间会有什么美好。被收养,抛弃……她的内心早已冰封。

而他,终于让她信了一次世间的美好。

林清太过波澜起伏的心潮让我不禁心头一颤,我抬头,阮隽怔怔望着端坐于飞驰的骏马之上的少年少女。

他轻声呢喃着解释:“那是我和她的初见。”

少年留下了她。予她衣食,予她住处。

他是荆北年轻的将军,战务繁忙,许多时候顾不得她。

她会在他忙时沏茶,扫地……悄无声息。经常是他一抬头,才恍然道:“囡囡,你在啊。”

她从不说话。心疼的时候,他便拿修长的手指描摹她的唇纹,怜惜道:“他日停战了。我遍请天下名医为你治好嗓子。让你与歌者一般,拥有动听的声音。”

他说这话时,那少年眼底如江南烟雨,带着缕缕心疼。她便沉溺在这样的眸光中,带着她一生的情爱。我回眸望着阮隽,这样忘情绝爱的帝王年少时的情话,令我听了都不禁动心,何况是那时孤苦无依的林清。

少年阮隽是个工作狂,常在批阅文扎时伏案而眠。这时她便为他盖上外衣,静静的看着,将他的每个细节都收入眼底。然后,伸出手来,轻触他稍显稚气的脸庞,一寸寸贪婪的抚摸。似在擦拭一件绝世的珍宝。那样精致的眉眼,薄薄的唇,已经镌刻在她的灵魂上。

三年里的每个日子,都被这样温馨宁静的画面填满,阮隽不愿走,我便拉着他时而停下时而飞奔略过。

一晃三年,他被调回京师。临走前,他轻拥住她,说:“囡囡,你等我回来罢。”

他十七岁,容貌初开。那少年将军一身征衣,眸中似有流光即逝。他说:“囡囡,谁教你吹的折柳曲?真好听。”

她歪头笑,将手中柳笛递给他。十三岁的少女,清清瘦瘦,容貌如山水画般清淡,微翘嘴角,绯色衣衫,简单而精致。

“我们分别四年,四年之后,一切都变了。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原来的自己,但她的确不再是当年的她。”阮隽负手,语调里冷静又带了点难过。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随着他往前走。阮隽几次回头看,眼眸里是对那段时光的留恋与不舍。

正走着,便看到阮隽离开的那天夜里,有兵士闯进了她的房间。

她挣扎着用嘶哑的嗓子喊出了阮隽的名字,可是无济于事。

那兵士说:“你喊吧,没人来救你。三皇子已经走了,他不要你了,谁还会来救你。”

他说:“三皇子已经被殿下囚禁了。他永远都不会来了。”

我瞧瞧看了一眼阮隽,一双保养的很好的手青筋狰狞。

我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眸,阵阵寒意令人发颤。

哭喊,挣扎,绝望的嘶嚎,还有最后床上斑驳的血迹。

林清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匕首——

那是他赠与她防身用的。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阮隽松了一口气,回身对我说:“那个兵士说的不错,我被大哥囚禁了四年。”

有惊无险的一夜,我们随着林清漫无目的的走着。

月君找到了林清,将她带回月氏。林清便成了月氏唯一的公主。

她在辉煌的宫殿里,穿着华美的服饰,吃着精致的饭食,却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一回来便遭遇了好多次暗杀。权臣蕃王的、皇室贵胄的、后宫妃嫔的。有明的也有暗的,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人明里暗里的提醒她不要妄图继承皇位。

她总是不说话。只是在夜里没有人的时候,屏退了所有宫人,拉了床帘,一个人蜷缩在寝宫床角,喃喃叫着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名字。

后来一日,她连日受到惊吓又染了风寒,终于是病倒了。她发着高烧,嘴里不停的呢喃着那个她已经反复念过无数次的词——

“阿隽哥哥。”

这时,阮隽便心疼的看着她。

这一天,月君守了她一整日,林清醒的时候便见他坐在她的床边,道:“我听闻,你被荆北三皇子所救,在他身边三年。后来,他回京,将你留下。”

她将身体默默转到另一侧,背对着月君默不作声。

“你若喜欢,就去争,去抢。不然,他永远不是你的。”他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慈祥却语重心长的说,“清儿,我一生无后,这个位置,我会给你。但你必须有实力。有了实力,你才可以得到你喜欢的人,然后保护他。”

静默许久后,她缓缓道:“林清听义父的。”

她听从了月君的话,也按照月君的意思去做了。她在月君示意下逐渐开始插手政事。她的手段狠辣,做事雷厉风行。她是月氏唯一参政的女子,也渐渐成为手握兵权的要臣之一。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害怕她,他们想方设法来加害林清,甚至于想出清君侧的名号,说她是妖女,要烧死她。

林清一点点的强捱着,在所有人都想将她赶尽杀绝的时候活了下来,一点点变强大。直到她的能力让朝中大臣敬畏,妄图除掉他的人胆寒,拥她为储的呼声一日比一日响。

随后。月氏与荆北联姻,要荆北三皇子入赘,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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