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乃至世界上占地面积最大的林业城市,y市。坐落于辽阔的小兴安岭腹地。
风清气爽的早晨,苏图早早从营区出发,他穿着一套洗的发白的旧迷彩服,拎着一个看起来太过破旧的公文包。步伐铿锵有力。
来到y市监狱,监狱外围负责警戒的是全副武装的中国武警内卫部队某部。哨兵顾晓飞见到苏图,如临大敌的脸色化开,露出大男孩阳光般的笑容。“苏教员来了。这次还是教格斗吗?”顾晓飞热情地打着招呼,背着枪跑到监狱铁门。正要开门,监狱警老张气喘吁吁蹬着单车追赶上来,还没停稳,老张涨红着脸从单车上跳下来,挤开正要进门的苏图,上气不接下气地疾道,“让开让开,让我先进去。”苏图侧过身子,给老张让路。一看是老熟人,老张憨厚的脸上露出歉意,“苏教员,不好意思,我不和你多说了,我尿急。”老张夹着腿红着脸向顾晓飞挥手,算是打过招呼。顾晓飞不依不饶,拦下他。辞色严厉地说道:“老张,你车把子上挂着的是什么,例行检查!可别把不该带的东西带进去!”老张把超市的购物袋向前一推,稍有不忿的说道:“你看吧,晓飞,你这个同志不是我说你,我又不是阶级敌人,我天天来这上班,对我那么警惕有意思吗?”顾晓飞也不理睬他自顾自埋头在购物袋里翻翻找找,老张憋得直转圈,但他右脚跛着,状似行街卖艺人手下左摇右晃的猴子,形态可笑。据说他年轻时好酒,有一年冬天,和一帮酒肉朋友喝到半夜,断了片儿,朋友们劝他留宿,他拗着性子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偏要回家。那晚下着大雪,路滑,老张栽了个跟头,翻倒在雪地里。这下可好,酒劲儿上头,看着眼前苍苍茫茫一片白光迷迷糊糊以为到了家,蹬掉棉鞋,雪地里一歪身子就睡着了。等人发现的时候,人冻得冰棍儿一样硬,送到医院,命是保住了,但右脚自那以后就不利索。只是活到如今四十多岁,他那好酒的毛病还是一点没改,心情好时,和囚犯都能碰两盅。苏图和他一起被拦在了铁门外,苏图和老张两个人话都不多,点头寒暄了几句就不再聊下去,静等顾晓飞检查结束放行。
早晨的天气很清爽,甚至还有些丝丝凉意。才过了个把小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东方,这天气突然变得有点闷热。
“可能得下雨。”老张解开制服上面两个衣扣,额头上已经有汗水蜿蜒地流下来。
苏图心不在焉,没有接他的话茬。老张满头大汗,在太阳底下实在站不住,盯着顾晓飞把购物袋里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不耐烦地一把夺过来,“行了,差不多得了,小题大做,我还能带炸弹进去。”顾晓飞眼疾手快从购物袋中精准的夹出一个蓝色的纸盒,质问老张:“呦,老张,玩复古啊,开始用手动剃须刀了。”老张虎着脸一巴掌拍在顾晓飞的脑门上,“我说你小子拿我当犯人审呢是不是,滚一边去,天这么闷,老子没心情陪你扯皮!”老张推开顾晓飞,迈步向监狱里挤,顾晓飞一副不甘心的样子,马上软了语气讨好地说道:“老张老张老张,张哥,张大爷,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下次再出去帮我带两条烟。”老张横着眼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以后有事说事,少整这些弯弯绕。”老张哼了一声,一跛一跛地冲向监狱内院的室外厕所。
苏图刚进去,顾晓飞将监狱大门锁死。回到哨位上严阵以待。
半年前,一直在西南某集团军某部服役的苏图突然调回北部战区的老部队,苏图报到时,接踵而来的是南部战区某位首长亲自打来的电话,特地嘱托苏图曾经的连长,现在荣升营长的王启猛一定要严加看护好苏图,王启猛在基层连队摸爬滚打多年,带兵是把好手,揣测领导的心意实在不擅长,自然不能理解首长此话的弦外之音。苏图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他什么样自己清楚,也就没有把那位不知名的首长的话当回事。苏图渐渐适应以后,王启猛把指导武警内卫部队近身格斗的任务交给他,权当是让他有些事做,省得胡思乱想放松心情。
进入监狱内院,担负监狱外围警戒任务的武警战士在高墙上持枪巡逻警戒。武警兵楼在看管囚犯的区域后,上三楼左转是中队部办公室,苏图向中队长报道,都是熟人,大家没有寒暄。苏图告诉中队长,今天有朋友过来,今天要多教一些。中队长立刻通过对讲机命令值班员集合部队调整训练科目,苏图在中队长的陪同下来到位于兵楼后的空地。
近身格斗的示教作业有序进行,苏图认真地纠正战士动作,中队长充满好奇,他是南部战区集团军某特种作战大队中尉军官,年轻有为,按说应该前途无量,怎么会沦落到被发配到王启猛那个鸟不拉屎的基层连队去。
有一次,中队长和王启猛相聚。酒到酣时,中队长讲出自己的疑惑,酩酊大醉的王启猛突然清醒,警觉地看着中队长。倒是把中队长看得心里发毛,直犯嘀咕,酒也醒了大半。中队长打着哈哈缓解气氛。王启猛对苏图的经历讳莫如深,他严肃地警告中队长,不要试图通过任何渠道打探苏图的过去,他自己不说肯定事出有因。中队长点头满口答应。但对曾经发生在苏图身上的一切更加有一探究竟的冲动。中队长站在训练场外,苏图这时已经再一次做示范向战士们讲解动作要领,他的近身格斗动作干净利落,充满雄性的爆发力。认真看了一会儿,中队长恍然发觉,苏图向战士们传授格斗技巧时,方式方法不仅局限于军事训练大纲上的照本宣科,他将格斗理论与实战中不断摸索出的战斗技巧完美融合形成了一套在战斗中最能有效一招毙敌的绝对打击力量,现在他正将自己傍身的过硬军事本领化为精准的动作巨细无遗地倾囊相授。中队长冲着明显大脑跟不上眼睛的战士大吼:“你们认真点,学不会,晚上别想吃饭。”
高墙外传来气势如虹的喊杀声,高墙里监狱警对着铁围栏里满腹牢骚的囚犯挥舞警棍,滋事的囚犯们悻悻地散去。囚犯周正文独自坐在篮球架子旁搓着左手掌,他被判有期徒刑12年。才入狱时,他带着近视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很是让其他老人兴奋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周正文脸上身上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多出淤青或者伤疤。对于监狱里特殊的生存规则和秩序,囚犯们早有耳闻,使些手段震慑新人,只要不出人命,监狱警一般不会插手,毕竟囚犯的世界也需要一些稍微强大的人统治管理,而监狱警只需要将“统治者”驯服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这种现象就得到了监狱警监狱长的默许,周正文几次向监狱警投诉,被随意打发以后,却换更残忍的毒打。
突然间有一天,关于周正文的资料被扒出来并在囚犯之间传的沸沸扬扬。周正文,1980年出生,y市人。y市某医院主任医师,因无意间发现妻子对婚姻的不忠行为,从医院偷偷带出临床上常用的局部麻醉药普鲁卡因。给正在自己家中欢乐的男女上了一场生动的人体局部解剖课。当警察举枪冲进医生家里时,周正文正平静地在卫生间里刷手,神态平静,就像刚刚完成一场治病救人的手术。第三者因为恐惧加上失血过多而休克窒息,周正文束手待毙,顺从地跟警察离开行凶现场。后来,法医发现第三者的重要部位已经被齐根斩断,他在医生妻子的体内找到了它。
对于周正文的残忍,囚犯们议论纷纷,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那些打过周正文的囚犯对他的报复手段不寒而栗,开始对他刻意地躲避。好在在狱中的周正文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文质彬彬,对狱友始终仍然保持若即若离的疏离,但谁也不敢放松警惕,唯恐哪一天他又发疯报复。
监狱中,唯一待见周正文的就数老张了,他在周正文身上看到了一个男人应有的血性与骨气。监狱长不止一次敲打老张,说他的思想太危险,然而老张干了半辈子的狱警,苦哈哈看不到未来,时间久了,厌倦了,过起得过且过的日子。对于监狱长充满警告意味的劝导,左耳听完右耳冒,依然我行我素。主动与周正文结交。
“你最近胖了。”周正文的“单身公寓”,隔着铁栅栏,老张被周正文揶揄取笑。老张满不在乎。周正文抖着腿,摘下眼镜哈口气在衣角仔细擦拭再戴上。周正文一丝不苟的样子,俨然是受过良好家教,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周正文走近栅栏,一派风轻云淡,“最近心烦,一会儿给我整点酒过来,咱俩喝点。”
老张狡黠地一笑,“行,你给我讲讲你怎么弄死的那个第三者。东西给你,别乱来。”说完他侧过身避开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将一把手动剃须刀扔进周正文的“单身公寓”,周正文的喉结轻轻蠕动,老张是个粗人,当然捕捉不到周正文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
晚上,狱警大多已经下班,老张磨蹭到最后,值班室里偷了牢门钥匙,拎着酒瓶大摇大摆走进周正文的“单身公寓”,大大咧咧和周正文席地而坐,老张已经喝的两眼发直,“所以说那个男人实际上是被活活吓死的。”说完,周正文回身去取放在折叠床上的手动刮胡刀,拧下螺丝取出刀片捏在手指尖,坐回老张身边,仔细打量他那张因为过量摄入酒精而涨红的脸,周正文惺忪的睡眼突然活泛起来。老张还在喋喋不休,“那个男人活该,周老弟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和你交朋友吗?按理说你是囚犯,我是狱警,咱们差着阶级。但我就佩服你身上那股子敢想敢干的狠劲儿,我就不行,太窝囊,一辈子跳不出监狱这屁大点的圈子,到头来和蹲监狱没什么两样。”
老张絮絮叨叨,周正文不断引导他说话,“今天有什么事发生吗?”
“武警请过来的教头又来了,我和中队长一块喝酒的时候,他神叨叨地和我说那家伙不简单,嘁!还不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周正文在老张的下颚比划着,迟疑片刻,筹谋已久,周正文决不允许任何意外因素存在,他问,“他还没走?”
“没走,听说今天南方来了个刑警找他,我估计啊……他是怕了,躲在监狱里避风头。”老张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向周正文耳边,“那小子一定犯事儿了,不然南方刑警怎么会大老远找他。”周正文躲开老张发出酒臭味的嘴,老张扑了个空,酒精上头,转眼偎在床边睡得不省人事。
周正文小心地脱下老张的制服,看着老张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不禁笑出了声音。
武警战士们的格斗动作与苏图的要求相差甚远,但他们所要面对的危险不同于苏图,因此并没有过分苛求。“格斗的基础,大家已经掌握的很扎实,但在面对突发状况时,局势瞬息万变,击败个体通常扭转不了战争走势,所以你们要提高的不仅仅是格斗,还有能够根据复杂局势审时度势不断调整战术的灵活头脑,战争是用体力脑力意志博弈的。一旦你们有所进步,在未来的战斗中就可以稳操胜券,永立于不败之地。”
在学习室告别武警战士,准备离开时已是傍晚时分。
苏图推开兵楼的钢化玻璃门,突然天空刮起一阵潮湿的暖风,遮天蔽日的乌云异军突起,很快向大地发起猛烈的冲锋。大雨瞬间席卷了一切,苏图一脸阴郁地看着来势汹汹的大雨,突然想起上午那个被顾晓飞称做老张的狱警预料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许只有他成功躲过了暴雨的突袭。
准备换岗的顾晓飞推开门,拿着两把雨伞追上苏图,递一把给他,和他一起撑伞走出兵楼。两人并肩向监狱大门走去。
“苏教员,怎么走的这么急,这马上要下雨了。”
“一会儿要去见个人,时间来不及。”
密集的雨点儿凝滞了声音的传播,两个人听得都不真切,默契地选择了终止交谈。
苏图听到身后夹杂在嘈杂落雨声中极难分辨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老张已经走近了。他表情僵硬的向苏图点点头,苏图佩服地和他搭讪:“老张,你真是神机妙算。”
老张一头雾水,露出不知所云的表情,顾晓飞闻到老张身上浓烈的酒味忍不住,转过头刺激他两句,“老张你上班喝酒不怕监狱长给你处分,跑了囚犯够你喝一壶的。”
老张的身躯明显一震,很快又恢复如初,继续向监狱大门迈开步子。顾晓飞还在大声嚷嚷老张怎么不和我抬杠了,一边看着老张稳健的步伐满是疑惑。正当老张与苏图顾晓飞并排时,一道闪电发出刺目的光芒将大地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白。电闪雷鸣间,苏图的目光与老张发生碰撞,而老张也在这时突然动了,苏图丢掉雨伞,一把将被夹在苏图和老张之间的顾晓飞拉向身后,路面泥泞,顾晓飞一个猝不及防,脚下一滑,仰头摔倒。恰在这一刻,老张手中的刀片向苏图的喉咙袭来,苏图左手抓住老张的手腕下压,老张一吃痛,嘴里发出闷哼,小小的刀片落地,苏图的右手掌直劈老张的咽喉部,一击即中,老张怒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踉跄倒地。苏图反关节制服趴在雨水中的老张,老张心有不甘,野兽般奋力呼喊。在他下巴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疤痕,苏图按住他不断挣扎摇摆的脑袋,撕开了他的脸皮,露出另一张狰狞的脸。狼狈不堪的顾晓飞一脸一身满是泥浆,当他爬起来,站在苏图身后,看到一张脸皮和一张陌生的脸时,只感到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苏图对他平静地说道:“赶快报告吧,老张应该还没死。”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在监狱上空,值班监狱警在周正文的牢房里看到一套沾满血迹的囚服。一摊汪洋的血泊中被扒干净衣服,只剩下内裤袜子的中年男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的脸皮被整张撕掉,血肉模糊的人脸上布满血丝的眼球咕噜噜转动,令人毛骨悚然。
救护车呼啸而来,将伤者带走,又呼啸而去。
周正文再次被收押在牢房中,监狱对他实施了二十四小时的严密看守。
周正文越狱的消息在武警中队、狱警和囚犯之间迅速传开,整个监狱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中,人们在惶恐中渡过一个难眠的夜晚。
惊魂未定的顾晓飞终于想起苏图,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他,而此时,苏图早已经趁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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