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图夺过特警队员手中的望远镜,看到直升机果然盘旋在蛇虫山山顶,苏图精神一振,顾不上向大队长请示,甩开双腿直奔蛇虫山冲刺。
远处,安如山在狙击点透过瞄准镜看到苏图冲进工厂,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兔崽子,真他妈不让人省心。”
蛇虫山是一座荒山,山上零星分布着数量不多的树木,因为在山顶可以看到k市的繁华夜景,春秋之际是驴友野营的首选。但这个季节,山上蛇虫鼠蚁横行肆虐,令许多热爱冒险的人望而却步。
在蛇虫山山腰上,被刘铁胜派出搜救的特警、公安、武警,发现数枚95式突击步枪的弹壳。情况报告给刘铁胜时,安如山正在他身边。种种迹象表明,在半山腰,苏图和付道生发生了一次短暂的交火,从足迹判断,苏图应该是向山顶方向进发了。
此时夜幕降临,黑暗在这座城市上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苏图拔掉扎进大腿里的树刺,树刺在他腿上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小洞,有些火辣辣的痛,却没有血流出来。顾不上这些,苏图再一次退下弹夹检查子弹的数量,借着月光,他仔细辨认滴落在树枝岩石土壤上的血迹,最终确定了付道生逃跑的方向。如履薄冰的缓缓向前推进,微风轻拂着,无数树枝一摇一摆如鬼魅般飘荡,精神高度紧张的苏图举枪瞄准又放下。踩在经年累月落在地上的枯枝和腐叶上,发出咔咔的响声,如同踩在成年腐朽的尸骨上,令人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苏图喘着粗气不断因循着血迹前进。俯瞰城市繁华的夜景,内心中竟然掀不起丝毫的波澜,他才二十多岁,正是有大把青春可以挥霍的年纪,他的同学朋友已经有不少完成学业,在社会上闯荡,搏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而自己当初为什么毅然放弃学业投身军营,在印象中已经模糊不清了。
如果战斗,必须换来和平。
多年以前,当他通过层层选拔,加入野狼特种作战大队时,老兵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战斗,必须换来和平!”
他身体力行贯彻这一队魂,时间久了,一晃几年过去。明白了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所蕴含的分量,当是一名军人最崇高的理想和誓言。不怕牺牲,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责任,更是使命,没有真刀真枪搏斗过的军人充其量是竞技场上的拳手,军人不是口号英雄,胜利不需要喝彩,失败……不,不允许失败,军人背负着国家的安危,百姓的生死。军人可以牺牲,民族的尊严永不许被践踏。
呼吸混合着土壤气味的空气,苏图加速向山顶冲刺。前进中,苏图心头突然一凛,暗骂自己麻痹大意,纵身向前一跃,扑倒在山腰上的巨大岩石后,三发子弹追赶着他打在他凌空跃起的地面上,第一颗子弹打入泥土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随后第二发发出破空的声响,嘶叫着冲向身后无边无尽的混沌黑夜,第三发子弹撞在岩石上,迸射出四溅的火花,破碎的岩石颗粒,打在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当兵的,我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付道生吹出轻快的口哨,显然他已经迅速调整好了情绪,接下来,他不再是担心妻子安危的丈夫,而是一贯出手狠辣、诡计多端的国际在逃通缉犯。
苏图在心里暗骂,“这王八蛋真行,这时候还他妈能高兴的起来。”但苏图不得不佩服付道生的心志,一旦进入战斗状态,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影响到他,这就是常年游走在战争边缘的勇士,如果中国的军人拥有和他一样过硬的军事素质和心理素质……
苏图无暇继续想下去,付道生与他相隔不到30米,正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榕树僵持着。一击未中,付道生不敢再轻举妄动,他的双肩血流不止,但并没有伤及筋骨彻底失去作战能力。
山下能隐隐约约听到喧嚣的人声,警车的警报闪烁发出了刺眼的光。
手中的枪已经没有子弹了,付道生回手摸了摸鼓鼓的后腰,一脸轻松地丢了步枪,昂着头大喊:“当兵的,我没子弹了,想抓我就来吧。”
山上还有一个人质等待救援,郭青和殷切的目光再一次浮现在苏图眼前,此时苏图必须争分夺秒赶在炸弹爆炸之前找到郭丽。苏图从岩石后探出头,一棵大树阻挡了他的视线。为了防止付道生使诈,苏图抽出做了哑光处理的军用匕首,在浓重的黑夜里,谨慎地左手持匕首,右手持枪,左臂弯托着枪身,侧身缓步向付道生靠近,当绕过榕树,看到付道生向他邪魅地一笑。
付道生抛出的匕首利箭般飞向苏图的喉咙,苏图用匕首格挡弹开的瞬间,付道生已经如豹子一般将整个身子扑向苏图,苏图自知大意,同时惊讶的发现,付道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敌人,很明显,他经历过非常严格的军事训练,他的近身格斗术动作敏捷而迅猛,饶是苏图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也在才一交手时感到难以招架,付道生挥舞双拳,展开疾风骤雨的进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忍着伤口崩裂的剧痛,付道生一手压住苏图的步枪,一手紧扣苏图持匕首的手腕。
付道生不愧为国际上s级通缉要犯,他简直是一个天生的格斗大师,伤痕累累的他在正面格斗中仍然不落下风。现在,两个人默契地省去了你来我往的搏斗,直接在力竭前做最后力量上的角逐。
苏图满脸是血,两个人喘着粗气,相互仇视的瞪着对方,像两条丧失理智的疯狗,龇出骇人的獠牙,苏图正在这时突然拱了起来,还没等付道生反应过来,一记勾拳狠狠地正中付道生的脸面。
苏图没有功夫和他废话,严厉的问道:“人呢?你把人藏哪去了?”付道生被苏图的拳头打得头晕脑胀,摇晃着脑袋。苏图救人心切,拳头机械地打在付道生的脸上,直到付道生眼神涣散,脑袋无力地垂下。苏图跌坐在一旁,一边盯着付道生,一边喘着粗气。用舌头舔舐嘴唇,吐出一口血,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触动了松动的牙齿,苏图咧了咧嘴,他发现此时脸部满是淤青的伤口,血迹斑斑的付道生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
苏图再一次质问付道生郭丽的下落。付道生靠着大树支撑起身体,气若游丝地说道:“你过来我告诉你。”苏图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向付道生靠近,付道生的嘴角一张一翕,苏图听不到他的声音,就把头靠在他的嘴边,恰恰是这样毫无防备的动作,使苏图的视线产生盲区,不知在什么时候,付道生右手中多出一柄军用匕首,他紧握着那把匕首,向前一推。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刺透苏图的猎人迷彩上衣,没入腹部。苏图奋力推开付道生,结果自己却踉跄的向后栽倒,付道生冷冷地看着苏图。
“看到那个山顶了吗?那个女老师就在山顶上?”顺着付道生手指的方向看去,山顶上一片漆黑,与黑夜融为一体。刚才的一击几乎耗尽了付道生的全部力气,他有气无力地说:“那个老师身上的炸弹还有多久才会爆炸呢?可能还有一个小时吧,或许更长。也可能只有十分钟,或许更短,你不是要救她吗?去吧,也许你的速度快一点,还能欣赏到她被炸到尸骨无存的壮丽景象。不过,你也不要太拼命,看看你自己的德行,剧烈运动会让你死得更快,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值不值得,自己掂量。”
苏图的腹部中刀,此时血液正从伤口中不断涌出,血液的流失使苏图产生短暂的幻听,那是断断续续的耳鸣,如同丧钟敲打着苏图的心理防线。
付道生歪着头看着苏图捂着伤口犹豫不决的样子,感觉好笑极了。苏图还不肯做决定,付道生索性在他激烈斗争的思想天平上再加上一个砝码,“我是国际通缉要犯,抓住我,你可以名利双收,大好的前程等着你。放了我,去救那个女老师,你能得到什么?一面锦旗?一封感谢信?还是她以身相许,抱得美人归?这年头,有了权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不是召之即来。你是职业军人,应该懂得趋利避害才是战争生存之道,如何抉择,仔细想想吧。不过,你的时间不多了。”
苏图意识到必须将眼前这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同草芥的罪犯绳之以法,为了抓捕他,不仅有特警队员身负重伤,还有一位年轻的准妈妈生死未卜。苏图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他说服不了自己放任付道生逍遥法外,逃脱法律的制裁。可是山顶上还有一个心存希望等待救援的人质,她是无辜的,苏图没有权利判决她的生死,然而她的生死在这一刻取决于苏图的选择。
“求求你,救我的女儿,你承诺过。”
付道生的话,一字一句,冰冷的直戳苏图的思想防线。他太懂得如何操控人心,并根据人的普遍心理来布局,使战斗天平向自己倾斜。
付道生……太危险了。
苏图脸上阴郁的神情越来越重,经过激烈的挣扎,苏图感到无比的疲惫,他伸手入口袋,想要拿支烟,结果上下摸索都找不到,这才想起,早上,赵毅为了帮他戒烟,已经师出有名地将他搜刮的一干二净。想到赵毅,苏图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整个人豁然开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步子来到付道生身边,从腕上取下伞兵绳编织的手环,展开,麻利地将付道生结结实实地绑在树上。
“我想我还有第三个选择,你留下,我去救人。”
付道生终于露出了挫败的表情。
“我很疑惑,你明明有机会逃脱,为什么要回来?你真的以为还有机会金蝉脱壳,逃出生天吗?别忘了,这是中国,不是你的地盘。”
“要是我就这么走了,你们一定会大失所望,我也会留下遗憾的。”
“什么遗憾?”
“我欠那个医生的人情要还的。另外,我要搞清楚,是谁对我妻子开枪。”
“等到了监狱里,你有的是时间去想这个问题。”苏图从肩上的单兵急救药包中取出止血粉和止血贴,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后,苏图对付道生说:“你也要坚持住,我马上就回来接你,别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条死尸躺在这里。”
付道生没来由地问苏图:“现在几点了?”苏图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付道生看穿了他,继续说道:“我总要知道需要等多久吧?”
苏图讨厌付道生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双手掐着付道生的脖子,苏图的脸因为强烈的愤怒而扭曲。“如果人质死了,我他妈一定要让你偿命!”
付道生的脸多看一眼都是一种煎熬。苏图仰视着陡峭的山峰,再次举步向山顶发起冲锋。临行时,付道生在他身后痛快地喊着:“493162,这是炸弹的密码,祝愿你能救下她,如果你没有死在她前面的话。”
夜色隆重。
经受了一次爆炸,岌岌可危的烟厂里,一片狼藉的地面上随处可见血迹和弹壳,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儿。剑拔弩张的度过了一天,刘铁胜蹲在地上,他的后背还有冷汗不断渗出。虽然是夏季,夜里的风一吹,还能感到一丝丝凉意。
直升机在蛇虫山山顶降落的第一时间,刘铁胜就下达了对蛇虫山全面布控的命令。此时留守的每个人脸上都还挂着刻不容缓的紧迫。雷建军是心里最憋屈的人,付道生没抓到,还搭进去几个特警队员,想到特警队员的将来,雷建军心痛不已。安如山忙活到半夜,他也乏了,打着哈欠,问刘铁胜要烟,刘铁胜头也不抬,把一包烟都递了过去。夜里的蚊子猖獗地嗅着血液的气味向人们大举进攻,人们的身边萦绕着大团大团的烟雾,却让蚊子避之不及,很是忌惮的,嗡嗡地叫嚣。
安如山问雷建军:“你那几个队员伤的怎么样?”
雷建军颓废的摇头,“还能怎么样,干咱们这行的,缺胳膊断腿的,谁心里没个准备,能活着就是万幸。”
刘铁胜站起来太急,眼前跳跃着金星,头一沉,刘铁胜的步子有些虚浮。对讲机里吵杂的电流声尖锐刺耳,半句听不清。他狠狠地吸了口烟屁股,把烟头向地上一摔,“娘的,抓不到活的,弄死他也要把他留下。”
可以确定的是,苏图还在战斗。
向驻地森林武警总队请求派出无人机侦查蛇虫山的赵毅急冲冲地赶了回来,还没喘口气,他就向安如山请示,“大队长,我请求去接应苏图。”安如山仰着头,夜空中,星光熠熠,一条银河流泻千里,他把半截烟头弹向天空,淡淡的下达了命令,“去吧,这个时候,他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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