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时候你是醒着的吧。”

火锅店里只剩下了寥寥几几个人，赖二一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毫不在意那些酱料油渍沾在他的衣袖上。

许愿问他，他醉眼朦胧的抬起头看着许愿，而后微微点点头:

“我真的很难受啊……你知道么，就像是在车站等车，沿路会过去很多辆车，可谁都没有为你停下来，于是你就在那里等啊等，从最初的兴奋到最后的失落麻木，你心如死水。

最后时不时还有车过去，但你明明知道那些车不会停下来，心已经硬了起来，可说到底，其实还是会期待有一辆车停下来的吧？

望而不得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事啦，它把你的欲望狠狠打死，一棒子将你从幻想打入现实的泥坑里，还哈哈大笑的指着你嘲笑你。

无能为力真的很可悲！”

许愿抿了抿嘴唇，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赖二一，告诉他不要在想她？忘了她？

好吧时间是最有效的疗伤药，但这种痛苦是渗透在骨子里的癌症，时不时的还会痛一下提醒你的无能为力。

毒药好，毒药比时间有效，一瓶下去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活的死的都不管自己什么事了。

但人也不是为了自己活，赖二一活的还有单花的份额，所有人都一样。

总有人在灯火阑珊望着你，在山间丛林追着你，在大千世界拥抱你，用最唯美的誓言束缚你，但你，仍心甘情愿。

许愿点了一只烟，靠在椅子上，他也感觉有一些醉了，累了，懵了，正如王建房的《在人间》里的一句歌词。

在人间有谁活的不像是一场炼狱。

天堂与炼狱不同，天堂里没有故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乏味的诵经弥撒，地狱与人间更有人的气味，那里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讲故事有人当寡言的听众。

笑是麻醉药，哭是止痛膏。

麻醉了后还是会痛苦的吧，从心底里渗透到皮肤，而止痛药不错，虽然对身体不好，但真的很痛苦的话，谁又会在意自己的身体呢？

赖二一挣扎着爬起来，看看许愿，盯着他的眼睛，最后又咕咚咕咚灌了一壶杯茶。

许愿默默的看着他，赖二一喝了一杯茶似是酒醒了一样，对他身后努努嘴说:“你家那位来接你了。”

许愿向后面看过去，一个戴着白色棒球帽的白发女孩在火锅店玻璃大门那里静静站着看向他。

许愿转过身来对着赖二一说:“我要走了，你呢？”

赖二一夹了夹一株青菜放在嘴中:“我不回去啦，去网吧住一宿，反正回去也是我一个人，在哪儿都一样。”

许愿看着他，最后无奈的点点头，他站起来将上衣脱下来扔到赖二一怀里。

“干什么？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让我给你洗衣服啊！”

“你酒喝多了，少吹风……”许愿看扭头向着店门走去。

许愿出了门，对那女孩点点头，两人逐渐消失在了外面的深夜中，女孩跟在许愿的身后，像是只跟着主人的小奶狗。

赖二一趴在玻璃窗上看，他嘿嘿笑着:“都是小狗，都像是小狗呐，老孙是，我是，tm的怎么到了你小子这儿就不是了！”

笑也笑过了，他看了眼怀中的衣服，嘟囔着:“真的不像是冰山了，也不像是沙漠了。嘿嘿。”

许愿身上只穿了身黑色短袖，下面是一条蓝色牛仔裤，双手插兜，胳膊肘微微贴近双肋，他有点微微的驼背，走在前面。

女孩在他后面紧紧跟着，不到一米，棒球帽下的目光时不时看向他的背影，像是隔着玻璃看着漂亮的糖果一样。

虽然女孩也很漂亮，可是怎么说，她不像是西子那样高冷的淑女，也不是单花那样宛如精灵，她没有超人的气质，只是让人感觉，很可怜？

好吧就是很可怜，无助而孤独的那种可怜。

她叫做苏夏，而许愿，是她的主治医生。

虽然感情这事过多暧昧，但许愿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与苏夏如何，老赖说你家那个其实也大部分是朋友之间的玩笑罢了。

许愿一直这么想。

苏夏的病在心里，许愿也不知道这个女孩以前经历过什么，半年前她背着白色双肩包畏畏缩缩走进许愿那间破烂不堪的小诊所时，也是这样戴着棒球帽，不同的是她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还戴着口罩，大框墨镜，像是哪个被狗仔队追的无路可逃的小明星一样。

苏夏的病是精神障碍中妄想症的一种，被害妄想症，不是很严重，但是很孤独。

就是总感觉有人要害自己，这种病应该是最难受的吧，因为你怀疑这个世界，怀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自己用刀剑将自己围起来，恐惧占据了生活的绝大多数时间。

猜忌，多疑。

照理说遇见这种情况许愿应该搜着百科然后在网上随便找一篇理论性资料随便胡侃一通，然后收一笔不大的费用就礼貌的请人离开。

但他没有，也许是因为他同情她，觉得她蜷曲一旁的样子勾动了他为数不多的同情心，但更多的可能是女孩很漂亮？他也不知道。

冰山之内有温度，沙漠之中还有绿洲呢。

最终许愿留下了苏夏，但令人意想不到措手不及的是，第二天苏夏就搬进了他家，看着拉着硕大行李箱的女孩，许愿愣了愣。

“我……没有家…能不能先和你一起住，等我病好了就离开。”女孩红着脸低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送佛送到西，请神请到家的许愿当然没有拒绝，两人开始了完全不知所谓的同居生活，与往常不同的是。

老赖和孙哲形以后到他家的时候三人再也不能抡着光膀子一块拼酒打游戏了，许愿也不能每天晚上一个人关灯看恐怖片了，虽然他的抽屉里有一沓类似于《闪灵》《德州电锯杀人狂》《咒怨》这样的光碟，但是不能放，哪怕是声音也不行，因为女孩会害怕。

当然自那以后许愿睡得的是客厅。

有时候许愿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完全遵守了单花最后给他的嘱托，成为了一个宽厚待人的老爷爷。

许愿当然问过苏夏为什么会要和他一起住，那是一个晴天，女孩低着脑袋想了很久才对他说:

“因为感觉你很安全啊。”

好吧当我没说，我很安全，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种，不过好像不论哪一种我都很low啊！

许愿嘴角抽搐，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