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五十多，王超就感到自己的记忆力日甚一日的不好了，有点“颓年浸已衰”的味道。

这不，2018年的工程机械“宝马”展27日就要在上海开展了，他竟然连已拟就好的客户邀请名单搁哪都忘记了？其实，他这回也没邀请到几个客户，原因有四：一、公家单位现在对出差把控很严；二、因离婚净身出户，他囊中羞涩，不敢大张旗鼓的邀请客户；三、因和前妻蔡晴分开干，客户丢掉一半不说，连某些厂家对他也有点说不出的味道了；第四，这是最要命的，由于另起炉灶，尽管他在朋友圈爱发美食旅游的潇洒照片，但还是让一些眼神毒辣的客户看出来了一点什么？

就说最近吧，他打一个以前经常在一起喝啊闹的客户，电话要嘛不接，接了也是我最近很忙啊有空再说之类的空话。

照这个情形下去，今年可能邀不到几个客户。邀不到客户，意味着你在这个圈子渐渐被人遗忘，被人遗忘，你就出局，出局你就做不了业务，做不了业务，你就挣不到车贷、房贷的钱，你还支付不了员工的工资、办公室的租金以及接待、出差等等费用，对了，还还不起辛艺借给他那一百万的流动资金，更还不起辛艺对他那期待的目光。

一时，王超有种兵败如山倒的压抑感，当时他潇洒签名离婚协议时，觉得净身出户也是考验他豪气所在！他这一辈子没玩过大钱，但也基本上没缺过钱花，因此他对钱的概念很淡，而淡的意识主要是来自少年时看《水浒传》里的那些仗义疏财的好汉——来的都是客，到他这里来是不缺酒喝的，买单的自然也是他。

可现在，残酷的现实已摆在他面前，再战江湖三年后，交出的业绩惨不忍睹——辛艺一百万的流动资金只剩七万了，而外面的应收账款也不过二十五万，这就是说，七十多万没了？

妈的，这钱都到哪里去了？再这样发展下去，还能咸鱼翻身挣几百万去娶辛艺吗？都五十好几了，在公家单位当领导的这都是退居二线的节奏啊？

想到这些，王超不寒而栗，因为他知道时间对他不多了，这两年如果再不能达到预期，那他就死路一条了。

他认为握在手上的几张王牌突然感觉都像以前过期的油票粮票火车票，而唯一的优势就是在行业浸淫几十年，江湖上还有他的故事和传说，只要放下身段、尊严、面子，这个世界不会对他太无情吧？

是个男人就要有担当，要挺住。想到这，他翻了几个抽屉后，找到那邀请名单：“您好，刘局吗？今年‘宝马’展你们去几个人啊？何时动身啊？……哦，你们去不了啊，下次啊？哦，好吧。”

“顾经理，今年上海的会……啊，上海彭浦邀请了啊，呵呵，没事没事，一样一样的。”

连打几个电话都是这样的，理由各种各样，但结果就是不去或不接受王超的邀请。

王超颓然坐在沙发上，自嘲道：“不去就不去，还帮我省钱。

想当年王超没离婚时，不少参展的厂商还会打电话来：“王总，带几个客户到我们展位来，房间也会帮你们准备好，晚上在酒会上哥俩喝一杯……”

可现在，一个这样的电话也没没有了。

带客户到参展商那里，是一件很美的事。管吃管住管拿，兴许还能上海周边玩一圈。更有意思的是参展商花了银子，人情还不一定是他的，客户一般只认当带路人的代理商。

可现在，一个客人都请不到，再也不会有当年在展会上前呼后拥的“盛况”。后边没客户站台，茕然一身地站在展位前位像个讨饭样的？丢人啊。

如果请不到客户，“宝马”展去不去还是个问题哦？可“宝马”展自2002年首次开展后，每两年一届，王超每届都去了的。

王超沮丧极了。走到窗前看楼下立交桥上的车水马龙，居然有跳下去的念头。可他又想到辛艺那幽怨的眼神，又想到租的这写字楼是林大林的房子，如果这样一死，这房子岂不成了凶宅？

爱人不能害，朋友也不能害的。

刚才都想着是男人要有担当，怎么一会就有这种念头？

这时，王超的手机响了，他听出是五城公路局长——不对，是前局长张海春的声音。

这个张海春局长五十多点的年纪，酒量非常大，也正因为喝酒，有一次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陪朋友把盏言欢时，让市纪委的人逮个正着，把个局长的乌纱帽喝掉了。

幸好张海春局长不是个酒囊饭袋，身为高工、省交校毕业的他赋闲在家没有多久，他就被一家有高速公路养护和市政建设资质的公司聘为常务副总，年薪八十万，还有分红。

钱是一方面，关键公司法人是他交校的校友，叫李满林，知根知底的以后好相处。

李以前也是体制内的人，下海较早。他的公司叫五城天路道桥养护有限公司，张海春不只一次在酒桌上逗他：“李总，来来来，唱一曲你们的‘司歌’《天路》……”

张海春离开公路局是半个江湖都知道了，但他到天路道桥上班却没对社会上声张，低调的让他老同学李满林都有点郁闷，对别人说海春这什么意思啊？连名片都不印，是不是到我这个体户上班委屈了？

其实张海春有他的小心思。自辞职以来他就甚感世态的炎凉。公路局那边倒没什么，都是几十年的兄弟，就是某些商家让他看出点问题了。

这次上海“宝马”展，他是很想去看的，两年一次啊，据说盛况空前！可当时有职在身走不开，每次接到厂商的邀请函，他只好让分管的副局长带几个人去看一下。而他们回来后，还会带几个诸如茶杯包包雨伞之类的纪念品给他，说是厂商的心意。

在他还没辞职的时候，就已经接到几个厂商的邀请电话或邀请函了。

辞职后，刚喝两天闷酒，他就忽然想起这事，就顺着酒意打了一个他认为关系不错的一个卖压实设备的厂家，对方非常热情的表示欢迎，但怎么个欢迎只字未说？

张海春是个自尊心很强又很聪明的人，以后他就再也没打电话给那厂家落实了。偶尔，他还会责备自己：现在不能帮别人什么了？何必还麻烦别人呢？大不了自己买张票去看看。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到李满林这里工作后，李曾对他说，今年中了几条路的标，有些设备不能只靠租了，要自己添置几台大型养护设备……

要买设备就要市场调研，这“宝马”展来的及时。于是，张海春和李满林交换了一下意见后，李兴趣也来了，说：“我也去！”

李满林也去？这一弄得下张海春有点纠结，他想这些厂商他以前接触的并不多，都是他手下接待联系，如果带李满林往会场一走，他自己都会东南西北搞不清？况且还要带他？

再说自己也是个当过局长的人，万一遇到一些不冷不热的情形，岂不让李满林看笑话？当然，如果把自己的现况和设备的计划亮给社会一下？情况就会不同的，可这样有意思吗？

想到这，张海春决定小赌一下，看看自己的个人魅力在厂商面前还会不会“星光灿烂”？

于是，张海春想到了王超。

在张海春的电话通讯录也好微信朋友圈也罢，有关厂商的就那么十几个，所以看着名字基本上都对的上号。

张海春对王超的印象不错，这个不错的印象也是来自王超会喝酒，有次省公路学会举办新技术研讨会，张海春看见他和讲课的一个专家敬酒，一口就是一杯的喝。

能喝酒的人大都直爽，这点很对对他的胃口，更重要的是，他以前听其它市局的领导介绍，王超开的是一家代理公司，据说建养设备、材料、租赁等都做。既然都做，且不说他专不专，但对这个行业是公是母应该熟悉的？因此把他叫上一起去上海，做个参谋应该是不错的。

于是他拨通了王超的电话：“王总，你好！这次上海‘宝马’展，我想去看看，你方便吗？”

“方便，您几个人？”王超问。

“两个。”

“27日开幕，你那天到？”

“出发前一天我通知你，可以吗？”

“可以，等您电话啊。”

关了手机后，张海春感觉王超那边无论是语气和意思都到了位，没有一点勉强的味道。心里就踏实一点了。通话时，他差点把此次出行的目的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而王超这边放下电话后，愣了一下，心想这个局长都不当了的张海春，一定是坐在家里闷得慌想出来散心了？虽然邀请计划里没有他，但既然人家主动打电话来了，那我也就主动一点接待吧。

想到这些，王超苦笑了一下：这什么事啊？想邀请的可能一个都来不了，没邀请的却不请自来？难道我和张海春有什么缘分要来到了吗？

是啊，对王超来说，账上还有七八万块，参加这个展会，接待一个张海春是绰绰有余的，至于开完会还有什么支出还能熬多久？王超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现在一提钱他就烦！走一步看一步，万一到了山穷水尽时，他只能去找“三友之友”的陈萍了。

还是把时间穿越三十年以前吧，看看王超和陈萍这“三友之友”是如何一路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