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新是绝对大神级的人物。
连里每次政工简报和系统内报纸来了,什么上级精神和训练指示,我都放一边,眼睛像扫描仪,搜寻这个人的名字。
某些时候看人,是要看他简历的。
文韬的就不用了,因为当过“劣兵”。
仲新的阅历很有“卖点”:在特殊时期,公安和部队联合勤务,28岁的他被任命为市公安局副局长兼特警队长,率领一群由公安精英和现役高手组成的战队,负责了三四年全市公共管理工作,下设刑警、巡警、治安多个班组。
据说,他还是连职干部时,挎着大五四手枪坐着奔驰警车去总队机关汇报,弄的正师职总队长有些尴尬:自己的公务用车才是六成新的老尼桑呢。
“支队长,很多事,我做的不对,碰到事有时候冲动,犯了错误,感谢你们不杀之恩,以后会好好做人做事。”谦虚点吧,我提高了思想认识高度,就像犯了多大罪似得,说的话贴着地皮。
这样做,目的就是我认识到位了,你们再批评也找不到更好理由。
还有,这个场面太大了,除了刚才的一段话,我们连长指导员都乖乖坐着,手都没动一下。
仲新说他正在全省调研、指导各新兵连集训情况,听说了我的事,就过来看看。
什么“事”?中国文字太深奥,不说清楚,我心里只能悬着。
“小伙子,你知道吗,我中午吃饭时,听说了,你鬼点子拿比赛成绩的事,做检查的事,挑战班长团队的事,这些,要是我和老孙当新兵时干,我还得想想呢。
大家都感觉怪怪的,随队心理咨询师还说得跟踪管理你,记得你在结尾说过一句什么话吗?挺个性的。”仲新很随意地坐着,眼睛看着我说。
这家伙,挺给我面子的,在我随同他出生入死,挺进灰洲维和的日子里,很少见到他说这么多的话,即使别人看来很重要的会议,他开头就是:“长话短说啊,咱们还是开短会。”
“万事清风过!”我知道这句话用在检查书里并不恰当,但还是写在检查里了。
“下句是壶中日月长吧,你小子好知识不能给我用瞎了。”仲新笑着和我说。
“这副对联的横批是不醉不归,首长,我的不醉不归不是喝酒,是在部队把事业干的畅快淋漓。”
那个时代的班排长基本都是低学历的家伙,上个干部轮训队就提干了,我从仲新嘴里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他学识绝对能做我师傅。
“好,你这个苗子,前期施肥浇水怎样,先不管,我来看你呢,就是……这样,老孙,你和他谈谈,如果可以,再定。”仲新抿了口茶,示意我坐下,他咀嚼着茶叶,说完,又夸连里的茶叶不错。
都让我坐下了,我又见到了最崇拜的人物,虎劲又犯了,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武强没陪着来,否则,我“逆天”了,他又得让我受够“痛苦红包”。
“仲参,上者得其道,中者……”我想说中者得其韵,下者得其味呢,连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吓得我吐了吐舌头,停了下来。
“老仲,这种兵,你快带走吧,留我这里,我管还行,要是交给没魄力,胸襟不开阔的干部,肯定没事就给我上眼药,对吧。”孙副支队差点没笑出来,他手拍着仲新旁边的公文包说。
仲新眼睛看着眼前高高的透明玻璃杯里的茶叶,又看了我一眼,对着孙副支队上说:“这小子,和喝茶似得,清澈透明,有点苦涩,还透着刚烈的味道,也不错。”
我目光落在了他公文包的字上“中国维和培训基地。”
旁边还有个“un”的天蓝色标志。
么得,一下子国际化了,这是什么兆头,让我“逆天”、耍酷,弄到国际舞台上吗。
随后,仲新问了我对维和行动的认识,还开玩笑说,敢不敢跟着他走,敢不敢遇到不公平待遇时,给那些国际官员写信说委屈、要待遇,抗抗议。
我说:“敢!”
事后证明,仲新在同国际同行、上峰拍桌子谈判时,武强在行动上给他增添筹码,我是主意点子频出,成了他驰骋国际舞台的“智力参谋”。
我的情况,想必仲新都知道,随后就没有再问什么。
不一会孙副支队长又单独找我谈了次话。
名义是代表组织上谈话,其实是一场思想交流。
孙副支队,是全支队唯一立过战功的人。
平功和战功相差不是一个概念,如同民兵和特战队的差别。
“一个班,十个人,大家一合计,总感觉危险就在眼前,要想保全全部人员性命,谁心里都没底,所以,在冲锋时多了个心眼,五人从左边上上,剩下的从右面进攻,
结果,左边那些战友全部牺牲,我们五个剩下俩,那个,回来时中了流弹,至今昏迷在荣军院里……”他坐在办公桌后,和我讲述自己越战中的生死经历。
他是一个清教徒似的军人,我看着他,浑身都是敬佩:三节头皮鞋穿好几年,所有用品,包括自己新婚夜晚,都是叠的无比整洁的军被……
市场经济开始很久了,部队也融入了一些“时代气息”,我听过的流行语有参加会议收获就是:“学几个词,交几个人,养养精神。”
你能想象吗,孙副即使没人组织,依然自己到点吹响哨子,然后自己一个人奔向操场出操。
领导干部集训,又住的是宾馆,你差不多就行了吧?非得把被子弄成豆腐块,三星级的房间,你按照条令条例摆放成班级模式,别人怎么办啊!
“小伙子,你知道吗,全总队,要讲素质,我和仲新不分伯仲,但是,我过得有些极端了。
所以,不如人家发展的好。”孙副和我说这话,话语里透着军旅人生的感叹,又毫无悔意。
“这有什么不好,军人就要军人的追求,就要有自己的理想和标准,我,看到那些走路里倒歪斜的领导,总是感觉心里有些难过。”
我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眼前这个半生追求优秀标准的军人,嘴里说着,心里真想给他敬个最标准的军礼:只因为他身上有股魂的东西。
“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可不知这么做不行,在原则、标准和纪律上,我就转不过弯来,除了我的越战,再让我指挥军事行动,难免什么事都较真,硬碰硬,所以……”孙副说着,语气慷慨激昂,有些沧桑。
“志当存高远,无论是军事素质,还是您自律精神,都值得我学习,这点我永远敬佩您。”想起了他前几天接受某将军检阅时,什么马裤呢了礼服了都不换上,一套破旧的战训服迎检。
坚守理想,绝不媚俗,这种精神让我铭记,经常在脑子里咀嚼、思考。
“我找你,是因为我马上退役,年限到了。今天和你不是谈理想的,是要告诉你,我要把你交给仲新了,我最亲密的战友,他这个人呢,能力强,敢碰硬,但又很有工作艺术,能屈能伸……”随后,孙副和我更多地谈了仲新的情况
仲新年轻有为,亲手培训的新兵累计有1000多人,打造的营连长300多人,带队参加剿匪、缉凶行动无数次,拥有最牛掰的训练方法和用人套路,带出来的兵个性十足、战力奇强……
“听说过吗,他当团长时,政委也是部队老人。那个政委把权力看的很重,什么事都和仲新争一下,部队讲究编制序列,党委领导下军政首长分工负责制,战时序列就是团长01,政委02,那个政委硬是要求把自己军车牌子挂上01号,让团长仲新挂02,你说指挥起行动来,老仲能舒服吗?”
孙副和我说的仲新很多事中,这个事我记忆犹新。
“嗯,这么做,那个政委确实不对,那么仲新参谋长就没争取下吗?”
仲新现在职务是总队副参谋长,我对他的忍耐和品行又有了新的认识。
“没有,一直坚持到任期完成,两个人一直关系和睦,所以,他不像我,什么事都忍受,而起工作办法非常多,这就是我把你推荐给他的用意。”孙副晚上这番话,说的我几乎热泪盈眶了。
两个优秀的军人,或者说,孙副某种程度上比仲新更优秀,那种纯粹的军人品格,那种“部队发啥就穿啥,让你练啥就连好”的口头禅,还有假日李搂着条令条例小册子睡觉,很少回家贴着妻子身子睡的老军人。
这一夜,我这个山沟里的小兵为了一个梦想而激动不已:国家组建赴灰洲维和战队,仲新任最高指挥官、队长,严格集训后,迅速空投赤道国,维护那里战乱不止的乱局!
“支队长,我想见见仲新副参谋长。”这次谈话结尾时,我提出了自己的诉求,因为总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和这位肩挑重任的领导谈谈。
“别去了,老仲现在的压力比泰山还重,各级领导对这个任务都没有把握,战乱不止,杀戮不停,队伍到那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相当于国家把这些人投送到万里之外的孤岛上,执行的都是国际维和规则,
光行动手册就有四五万字,他天天研究这些呢,还有选人这个天大的事,事在人为吗,我还笑话他,这次真是要带着七剑下天山喽,各种人才都得带齐全了……”孙副说的有些兴奋,也有些担忧。
(几年后,我们几个优秀年轻人,在一次培训结束后聚餐时,偶遇了正在旁边吃饭的退役孙副支队长,原本准备结束的聚餐延时了——为了他,为了这位真正的军人,痛饮烈酒,不醉不归。书友们,为了铁血,为了这些默默无闻的长城之砖,别吝啬,收藏、点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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