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也不气恼,他安静地俯视着老格兰森,忽然微微一笑。
“老人家,我怎么能让你一把年纪了还忍受着开膛破肚之痛呢?”
他开始认真细致地替老格兰森缝制伤口。
穿刺皮肉之痛瞬间变得格外令人清醒,一下,又一下。
老格兰森咬紧了牙关,嘴里叼着的松鸡肉都被连着骨头咬下来一大块,剩余的鸡鸡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记湿冷的“啪嗒”声音。
已经冷却的松鸡肉汁水依旧丰富,冷冷的黏腻的油脂落入口中,格外有一种令人反胃的效果。
“你不可以吐掉这些松鸡肉,要知道,那些奴隶们,连一口面包都无比珍视,你如果浪费食物,我会让你身上多几个口子。反正我不介意在这里跟你多耗一阵子,毕竟我有充足的储备粮——你知道人的胃是用来消化他们自身摄入食物的器官吗?有趣的是,胃本身也是可以被切除一部分,再继续生长的……”
琼恩一边说着,一边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老格兰森欲哭无泪了,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既诡异又恐怖,而他正身处其中,他甚至会觉得这是一个可笑的荒诞故事。
然而并不,他就是那可悲的主角,在敌人的面前弱小无助又可怜。
他迫切地想要讲话,又不得不忍着恶心吃掉了这一大块鸡肉,时不时地,忍耐着琼恩那绣花般地手艺在他肚皮上翻来覆去地飞针走线。
实际上,应该用不着这么多针,但是……
“请你……放过我,或者干脆……杀了我吧……”老人卑微地开口企求,他满头大汗,不生虚弱道,“我愿意交出大君之位……”
事实上,他的服软来得有些迟了,因为琼恩已经完成了缝合,只是那伤口实在不怎么好看,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像是一个蜿蜒在他肚子上的蜈蚣。
甚至,老格兰森敢打赌,这个青年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故意用细密到可以缝衣服的针脚,给他缝了许多针——远远超过这个伤口本来需要的缝合次数。
“你折磨我,强迫我的妥协,就为了登上泰洛西大君之位吗?”老格兰森看着琼恩,有些不解,虚弱地问道。
九大自由贸易城邦,属泰洛西实力较弱。要说强盛,当属分别位于最北和最南的瓦兰提斯和布拉佛斯。
以琼恩这般手段,要在哪里称王,都不是大问题,为什么偏偏要看中和密尔、里斯连年大小战争不断中的泰洛西呢?
琼恩笑笑,“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将养几天之后,我安排好相关事宜,你在退位演说时好好听我吩咐便是。”
老格兰森有几分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里有一瞬甚至觉得琼恩有些愚蠢——放虎归山之后,他堂堂泰洛西大君又不是傀儡,难道还会受制于人?
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后患无穷的可怕。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太轻视你了,格兰森?”琼恩雪诺看着烛光摇曳,笑意更深,“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我忘记提醒你了,亲爱的格兰森大君——你看,我刚刚在为你缝伤口的时候——别露出这么仇恨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但你肚子里现在的确有条毒虫,如果在你的退位大典上,做出任何不守约定的行为,哪怕只是细枝末节,一旦被我发现,我敢保证,你会体验到真正被蚀骨噬心的滋味——字面意义上的。”
格兰森觉得内心深处一阵惊恐。
这个青年……原以为他百密一疏,但以他的手段残酷和心机深沉,早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的心思也都完全算无遗策地料到了。
这样的缜密,如果作为自己的谋臣,定然能堪当大任,可是,他是自己的敌人。
偏偏,他没有铲除琼恩雪诺的机会了。
格兰森被放开的时候,四肢已经充血到有些肿胀麻木了,他看着自己的模样,都觉得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
蓦地,背后烛光一闪,琼恩的脸贴近了他,“别忘了我们的秘密小约定。”
“当然……我……都听你的……”格兰森几乎已经站不稳了,他早就年迈,最近劳心劳力不说,更是受了一夜的折磨。
原以为这世界上没什么令他害怕的事情,但是,这个青年折磨人的手段简直是层出不穷。
而人,只要还有一丝生存下去的希望,都是受制于人的;即便视死如归,却也不见得能熬得住这恐怖的刑罚。
他摸了摸自己那胸膛前蜿蜒的伤疤,皮肉之下,并不能感觉到那毒虫的所在。
他恐怕,也没有人敢把缝合得如此紧密的伤口再打开。
某种意义上,他被孤立了。
琼恩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旁边的一张硬板床,“等你伤口好了,我自会放你离开,这几天你在休养期间,就好好准备你的演讲,演讲稿我会亲自给你送来。那是你的床铺,这两天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另外,你的食物只有那只松鸡腿,所以你最好记得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做一个乖孩子,我保证那条虫子不会让你疼得那么厉害。那么,晚安了。”
说完,琼恩关上门,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老格兰森望着自己的“床铺”,格外欲哭无泪。
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少残存的水分在身体里了,所以哭泣对他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还是嫉妒不适应。稻草铺着的木板,这也能叫床?恐怕奴隶也不会条件这么差吧?
当然了,事实上他错了,他的待遇可比奴隶好多了。只是对于高高在上的泰洛西大君来说,他自认为已经跌入了人生的谷底。
一整夜的辗转难眠,蒙受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泰洛西大君老格兰森心中思绪万千,心念电转。
下次琼恩雪诺,这个残忍可恶的年轻人来的时候,他一定要杀了他。
但是,他想起那青年的眼神,却又不寒而栗了,刚刚兴起的杀念被恐惧所支配。
青年的声音如同寒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恨比爱容易、恐惧比敬佩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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