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一直精神不济,觅儿也是急的,日日哄着我出门散心。缠缠绵绵拖了一个月在病榻上,怡嫔已经过了四七,我也实在没有什么法子再不去接受现实。
九月十五,我去拜见皇后。才知道淳嫔于十二日产下一女。是皇上的第三位公主。
淳嫔是谨妃的母家表妹,便是谨妃前阵子在照顾着的那位。
回了宫里,我去谨妃娘娘处,看见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粉衫小姑娘在谨妃娘娘怀里望着我。
从谨妃言语间我得知这是淳嫔的女儿,皇上的第一位公主,很讨圣上喜欢。
我见了礼。
她福了一福,称了声徐娘娘。
公主初看文静,却调皮的很,谨妃管教她,我又到底比她大不了几岁,她便很是愿意往偏殿跑。
谨妃娘娘清净惯了的,到底不愿意管束孩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来偏殿,自己落个清闲。
她日日用过早膳便跑过来,一时要玩蹴鞠,一时要踢毽子,一刻也闲不下。这几天,院里的白槿和木莲再也没有一朵整的;廊下的鹦鹉笼子开了四五回;学了写新字,偏殿的窗纱便都要遭殃。前两日我很乐意有人和我玩,可连着过了这么七八天,听见她打外边喊“徐娘娘”我便腿软。
我跑到漪兰殿躲清闲,嘉贵人最近得了令忙着帮皇后算账,没工夫搭理我,说让小孩子闹着去去我的病气才好。
我哪有什么病气。我现在满脑子只有给人养个半大孩子的怨气。
公主怕是也知道我在躲着她,跟的却越发紧起来,我断不会惯着她,也不会因为她是公主就怕了她去。那日她要吃栗子糕我偏吩咐小厨房不给做,她气的不理我,打翻了我晒的桂花,我便也不理她。每次这样闹上半日,她便又来吵我。
这天用过早饭,我在榻上嗑着瓜子,叫觅儿盯着偏殿的门口,盘算着公主来了我就往被子里一躲称病不见。
果然膳后过了一刻,觅儿急急的跑进来了,我把手里的瓜子往几上一掼,便飞跑到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觅儿嘴里说着“常在身上不自在,公主请回吧”可是哪里拦得住她。
她像只蝴蝶一样冲进来,站在床前脆生生的说:“徐娘娘,你身上哪里不好?”
觅儿便回她说常在昨夜没睡着,头痛。
她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摸摸我的头说:“我今日带了父皇来看徐娘娘给我扎的秋千呢,可惜徐娘娘病了,便不能与我们一同玩了。”
我一愣。
“你说,你带谁来了?”
随着太监的一声通传,我看到一个影子走进殿来,公主转过头去对他说:“父皇,徐娘娘病了呢。”
我忙下床行礼。
然后我看到了自己脚上没来得及脱的鞋子。
顿时一慌。
想必他也看到了,语气里带着克制的笑意摸了摸公主的头发说:“你看你徐娘娘却是勤勉,生病在床都不肯安卧,你要更乖些。”
我感觉自己的脸热热的烧了起来。
看起来皇上确是很喜欢这个公主,与她嬉闹时便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一般,不见有什么厌烦和架子。我看着他们在廊下摆棋,时不时传来两句小女儿的娇嗔,我在一旁扎着许给公主的荷叶灯笼。今也言言,古也言言,不就是说的现在
这个念头让我脸又热了好久。
公主自己去玩秋千的功夫,皇上问我:“听谨妃说你很为怡嫔的事伤心,病了一阵子,现在可大好了?”
我称谢回话已经大好了。
不一会皇上便回了勤政殿去处理政事,棋也未下完,我便让小太监们将棋局收起来。
公主就在廊下玩我扎的荷叶灯笼。
“徐娘娘,你是不是嫌我太闹,所以装病的”我还未来得及答她,她又一个人玩着荷叶灯喃喃着说“其实若是你告诉我规矩些,我便知道规矩些。
“我在额娘那里的时候,额娘总是不准我这个不准我那个的,也不准身边的人带我玩。您看我这样顽劣,可我女工习字样样都是拔尖的。父皇疼爱我,许我学骑射,连射箭我都可以和皇兄比上一比呢。有时候手上磨了泡起来,额娘说这样几日都不能练字,不等长好便生生给我刺破,一日的功课都不能拉下。”
我突然想起了她摸我额头时手上的粗砺的感觉,心头一疼。
“我每年只有腊月来这儿拜见谨娘娘的时候,我才能轻松一日。可是谨娘娘也不同我玩。今年有你在,我很欢喜,你生的好看,不会拘着我,也愿意听我说话,断不会我还没说完便斥责我没规矩。我真是怕死规矩这个词了,可是我并不知道规矩是什么。
徐娘娘,谢谢你给我扎的秋千和荷叶灯,你手真巧。以后皇兄和妹妹们问起来,我便说我也有秋千和花灯,都在棠梨宫的徐娘娘那儿。这花灯我不能带回去,我怕额娘不准我留着。这灯很好看,我舍不得丢了。明天你再给我扎一个小兔子好不好?”
她仰起头,笑盈盈的看着我。
“徐娘娘,你脸色为何不好”
听她说这些我心里难受极了,觉得自己是个十分不仗义的人。我吸了吸有点酸的鼻子:“没什么,你可要吃栗子糕,我让小厨房给你做。”
然而剩下的日子她还是胡闹,我们两个恼起来谁也不肯理谁。半日却又好起来。
这样吵吵闹闹过了月余,淳嫔的三公主过了满月,便要将公主接回她身边去。
她要回去那日来找我告别,眼里汪着两泡泪:“徐娘娘,腊月我还来找你。”
还未来得及伤感,门口的鹦鹉便扑棱棱的飞起来,我看了看刚被她涂了半只黑色的鹦鹉,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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