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十年七月,李恪在竹园见到了意志消沉的韩信。
又黑又瘦,满面风霜。
韩信从不是当下所流行的那种马上将军,虽说武艺远胜李恪,但也仅仅是胜过李恪而已,不骑在马上,他连陈平都打不过……
勋贵们斗倒韩信是费了大力气的,甚至于连六国的逆王们都帮了忙,司马欣轻取砀郡有范增的功劳,而苏角灭燕,张耳与冯劫也选择了坐壁上观。
李恪不知道扶苏有没有看到这里头的猫腻,很大可能是看到了。
但勋贵政治就是如此。扶苏是勋贵的代表,若整个阶级都要放弃韩信,他不可能一直忤逆阶级的意见,毕竟他和韩信皆没有始皇帝和李恪那样无可匹敌的威势和力量。
韩信成了政治的牺牲品,李恪救不了,也没空去救。
在这两年,随着雍州有主,很多他理想中的政改得以全面推开,李恪与李信之间书信不断,全身心忙于细化各郡的政治结构。
他的政改方向主要是参照后世的基本模式,暨把郡守从土皇帝逐渐剥离至纯粹的行政领域,并将其从全权策划人转遍为计划决策人,权利分散,弱化领袖,最终建立起各部门在各自领域独立,在综合领域合作的状态。
这是这个阶段雍州政治改革的核心思路。
历时两年,因为九大郡守的全力配合,基层的准备工作业已基本到位,只余留下最后的上层改制,呼之欲出。
李恪有时候会想,扶苏这时候把韩信发配到雍州才是恰到好处。
若是晚一些,韩信会错过第一波高层改革红利。而若是早一些,才被勋贵们捅了一刀,心理上对权利格外执着的韩信可能会化身成雍州境内唯一的反对力量,如此李恪就得又一次牺牲他,让他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无论如何,韩信来了,且正好赶上一场大戏开锣,万事俱备。
李恪笑了笑:“信,你来了,于役走了。陛下将其调去咸阳为尚书令,听闻颇得器重。”
“夏子是在笑话信蛇鼠两端么?”韩信的声音沙哑而干涸。
“不不不,我历来信人以才不以忠。只要为我认同,又认同我的,皆可用之。至于你先前有没有过力求上进的念头,我不在意。”
韩信相信李恪的话,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挥斥方遒三二载,到头不过一场空。”
“哪里是一场空?”李恪指了指东北,“你是军神,章邯也是军神,他在那辟了片地,躬耕为乐,妻贤子孝地休养了几年,颇为自得。你上任前大可去与他聚一聚,论一论浮沉之道。”
韩信难以置信道:“章将军他……辟地?”
“农为本嘛。似你我这种一生庸碌之人,偶尔停一停,不见得是坏事。”
“偶尔……停一停?夏子,您觉得我还有再起之日否?”
李恪咧开嘴:“我有,你便有。章邯就是这么想的。”
……
大改开启。
秦二世十年,九月,雍州牧李信宣布废雍州一应政治体制,州政大改。
州治以州牧为本,设州阁,细分三府十六院。
第一府,军务府,下设三院:
州尉院陈旦,执州外战,内守,领衔三院;
州戍院章邯,执掌全州军卒戍训,畜禽辎重;
参谋院韩信,执掌情报,战策,通勤,军法功罪,将佐升迁;
第二府,法务府,下设四院:
制律院黄冲,执律法制定,论证,推行,法吏考评,训诫,职务升迁,领衔四院;
州司狱院李左车,执全州民事审判,法律问答,宣民,民狱管束;
州御使院由养,执全州官事监察,审判,官狱管束;
州掾院季布,执掌全州刑掾,求盗,负责缉查探案,接民告诉。
第三府,政务府,下设九院:
州宰院陈平,执州一应行政事务,主税率,官吏升迁等,领衔九院;
司徒院陆衍,主人口、户籍、迁民、分户、率敖、夷狄融合、医疗卫生等;
学傅院憨夫,主学宫、学室、藏书、宣发等;
司农院泰,主农牧事、官田、官牧、农用设施等;
司空院风舞,主工务、里坊、州仓等;
司贾院吕奔,主商贾事、集商所、物价等;
司通院邹儒,主通信、驿站、道路养护等;
将作院何玦,主将作、研发、科研评定、秘类分级等;
基建院史禄,主城池、关隘、舟桥、隧道、道路及盘龙道营建,基建类目研发等。
三府十六院统称阁,主院称主阁,别院称辅阁,运行模式基本照搬了后世在华夏大放异彩的民主集中原则,府内事物府内自决,综合事物阁内共决。
其民主原则由公投尚贤体现,辅阁一票,主阁两票,阁中决事州牧参与,据三票;集中原则由钦定尚同体现,暨票数相同时,由最高决策一言以决。
此外,州牧需参与三府全部决策,然,非阁事物只有表述意见之权利,不享有具体的投票权。
州治以下,州属各郡、县也依照州阁结构重新划分,三官等同。
郡守、县令主政务;郡尉、县尉主军务;郡御使、县御使主法务。下级郡设各司、县设各牙,实行公事向主官负责,人事向上级负责。
同时取消乡一级政治结构,平行设置戍所、农里。
基层政权业务集中,率敖产生三典,暨里典/所典主治安、户籍、学室、徭役,田典/牧典主生产、租赋、设施,坊典主坊、肆;下属吏员由三典指定,百户以上大里总额不得超过十人;百户以下小里总额不得超过六人。
这便是李恪筹谋了两年的大改。
由于经过两年的基层结构筹备,雍州的改制进行得快且平顺。宣令仅两个月,各级府牙改换门庭,十六州院迅速组建,与相应下级机关建立联系,投入运行,雍政未及任何影响。
消息传开,天下哗然。
这次的政改被世人称作十六王相制。
王相者,代行王权,取其权威。
明眼人都看出来,若照此实行,朝堂的最高领导人将沦为全凭威信行事的吉祥物,几乎不能再干涉国政的运行。
李恪竟是冲着皇权去的!
且他的目的完全不是人们意料中的那样。他根本不是要攫取皇权,而是要彻底地稀释皇权,令那个至高无上的天子之位永永远远变作摆设。
御使大夫高参墨家学士李恪悖法十三事,请夷三族,帝不允。
国尉羌瘣参墨家学士李恪私营军工二十七事,请夷三族,帝不允。
丞相李泊参墨家学士李恪干政擅权六事,请夷三族,帝不允。
接受了雍州任命的黄冲在政改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向扶苏提出了辞呈,此后三天,廷尉寺上下法吏百九十二人,帝虽不允,俱离秦赴雍。
扶苏没有叫中尉寺拦住他们。
他盯着那些摆满了书案的辞呈,驱走了那些叫嚷着举国伐雍的忠臣,独自在书房里呆坐了整整半日。
“恪,不想这才是你真正的大志,朕此番真的……一点也不曾想到呢……”
秦二世十一年,一月,帝令召回太子,伴驾观政。延御史中丞高为太子师,新任廷尉张迁为詹事,共授帝王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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