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亥时从城墙上眺望,分散的万家灯火完美的衬托出了长安城的整个棱角,每天有无数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涌进了这掩盖在尸山血海上的纸醉金迷。
子时已到,城墙上一个新兵换岗,转身多看了一眼这繁华的都城,一瞬间,他想起了爷爷曾给他讲过的故事,上一次皇上登上城楼的时候还是太子殿下,当时就是他爷爷值的岗,那时候的陛下前呼后拥,好不威风。
甘泉宫,武帝继位以来由秦朝林光宫改建而成,并不在长安城内,由于是改建,并没有完全拆除,大部分还是保留着秦制的古色古香。
而武帝年岁愈高,愈喜欢在此居住以求仙方和发布诏令,以至于连太子刘据请安也不一定能见到武帝尊驾。
此日距离收押卫伉等人已有数月,自己临时从东海召回贺凌恒入京也有月余,他当然知道那所谓行道里挖出的木偶不过是借口,也很乐意接过这个事为太子打下基础,但是公孙贺陷入之深却超出了自己的设想。
前几日江充回甘泉宫复命,自己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李少君却说自己是思虑过度,外物太甚。
看着四周因为自己惊醒而跪地奴婢,冷汗还留在鼻翼与额头,是啊,她们有什么理由不跪呢,何况现在自己的心情确实很不好。
天气炎热,好不容易才得片刻酣睡,在梦中竟梦到皇宫之中冲出上千偶人,手持大棒要杖杀自己,难不成此案真有什么地方冲撞了神灵?
刘彻就这么呆呆的坐在榻上,脑中思绪万千,转为又想到自己年少还未是太子时,朋友亲信整日呼来喝去好不快活。
后来自己鲜衣怒马,陷阵沙场,众人力保举为太子,可到最后却是年老骨衰,孤家寡人,整日香符丹砂为伴,而每每到夜晚,自己居然还有些想念阿娇。
刘彻此时正陷入了回忆之中,突然,外面传来了江充和李少君的觐见请求,他挥手屏退了宫女,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心思深沉,多疑威严的汉武大帝。
江充一进来便是嚎啕大哭,李少君则是安静的跪在一旁。
“陛下啊,不好了陛下啊,有人贼心不死还要加害于您啊,陛下。”
刘彻没有理会江充的伏地而泣,而是静静的看向李少君,李少君抬手执礼叩拜:
“陛下,吾远观东南方宫城方有蛊气,气壮如龙,已达九天,陛下可曾有异感?”
刘彻心中一惊,许久没有说话,但双拳渐渐握紧,看着帷幕外的二人,心里的余悸尽数转为怒火,怪不得会梦见皇宫中人偶杖杀,怪不得,当真是贼心不死,贼心不死!
“可知具体是何方?”
李少君再次叩拜:“气如龙,夜向紫薇,意…意指东宫。”
啪,西域进贡的精致水晶杯被摔得粉碎,刘彻的手颤抖得厉害,只好用力抓住榻旁的扶手……
不久后,江充诚惶诚恐的从宫中退了出来,又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样子,想着前几日李少君对自己说过的话,眉头紧皱了起来。
“倘若是太子登基,我必死无葬身之地。”
………………
顾修若嘴里吊着草根,敲着二郎腿,靠墙坐在了树荫下,刀插在地上,眼睛不时的朝着旁边撇去,而旁边一墙之隔,就是代替了公孙贺的新任丞相刘屈髦的府邸。
他和师父这两天当真是累断了胳膊,跑断了腿,京城这么多臣子实在盯不过来,拿的是密旨又没办法从内司调人,只得靠两人轮流紧盯各位重要人物。
顾修若行事向来无拘无束,天性喜爱诗词,本来对这绣衣使的兴趣就不高,近几天他几次想要偷偷到苏府调查又都被师父拦了下来。
而公孙贺的死,师父又交给了内司去上报,他打心眼里是不理解师父的,对那位皇帝陛下也没什么至死忠心的好感。
其实他表面上风风光光人惧鬼怕,脱了官服就是个江湖草莽,大家都是小人物,自己和师父过来掣肘江充,谁又知道在暗处还,有没有人在监视自己呢?
今天的阳光并不毒辣,顾修若正是逍遥自在时,却不知被何时赶来的贺凌恒踹了一脚,连忙站了起来,低头靠墙不说话,像极了刚入门时小孩子样。
贺凌恒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这样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再大的怒气也是消了,只好让他附耳过来。
“江充马上要就奉旨进宫查巫,走的也是绣衣使的路子,陛下命你我监视住他的一举一动。”
顾修若点了点头,贺凌恒没有再说话,只顾哼着小曲着往外面走去,顾修若提起了刀,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默默的跟在后面。
“师父,你说我们死了,世上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记住我们呢?”
贺凌恒听到这个熟悉的问题一怔,想起了那年在东海,二徒弟也是这么问的,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就连摇头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他拍着顾修若的肩膀说道:“反正不是什么光彩的戏码,查完这个案子我们就回东海,师父给你找把好刀。”说着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
顾修若看着孤零零的院门,觉得师父说的话实在是落寞,就像是一个世外高人不得已一头扎进了红尘里。
之后历朝历代的史官们认为,汉武帝巫蛊之祸的原因无非是年老昏庸和过度打压外戚,但所有人却唯独对一道旨意不明白。
那就是为何武帝会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百般纵容江充一个外臣横行宫禁。
江充远远的站在椒房殿的殿门口,手里不停地把玩着栩栩如生的獬豸。
时而指指点点,让内司的人再把某个角落重新翻查一遍,地面上华丽的砖石被一块块撬开,还要掘地半尺,连凤榻也被掀了起来,。
卫子夫华发渐生却保样的很好,闭着眼坐在一旁小太监的背上也并不恼怒,面色平静的如一潭死水,依旧彰显着一国之母威仪,身旁侍奉下人敢怒不敢言,闻讯赶来的御史在看到了殿外同僚的人头后也闭上了嘴。
直到天色渐暗日落西山,整个椒房殿被生生的挖成了一个坑之后,江充才肯罢手,挥手撤出了内司人马,像模像样的对着卫子夫行礼说道:“皇后还望赎罪,微臣只是奉命行事,椒房殿明日便可恢复。”
见卫子夫没有理他,江充又起身说道:“今日作罢,明日再搜太子东宫,派人把东宫封起来,不准有任何闪失。”随后就只留下卫子夫的沉默和身后诸位御史声的骂声。
刘据回宫里的时候,卫子夫已经移驾偏殿休息了,一开始刘据只当是父皇派来查看便没有在意,依旧在博望苑处理政事。
直到江充离开了未央宫,才有御史跌跌撞撞前来通报,想着废墟一片的椒房殿,刘据的心中就怒不可遏,他何时受过如此大辱,那江充竟连母后也不放在眼里。
放佛是看穿了刘据内心的想法,卫子夫开口道:“皇儿切不可因此事出差错,巫蛊一案,此时不比当日,即便是陛下削去了我的皇后之位,你也是他最中意的继承者。”
刘据心知卫子夫说的是实情,又见其露疲态,只好告罪出了宫。
而此时,博望苑内,少傅石德长拜不起,任凭刘据如何拉扯也是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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