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费尔,是一个送货工。每天,我都会和我的两个好朋友,伊顿、博一,为城镇的东北区域送货。这是一座大城镇,分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区域。东北区域既是我送货,也是我居住的区域。
早上六点准时醒来,这是我长期以来的作息习惯,雷打不动。床右边约一米处是衣柜,此时左半边门是开着的,里面放着我昨天晚上准备好的米白色棉布短袖和短裤。我起身走到衣柜旁,依次穿上短裤和短袖,正当我把短袖从头上往下套的时候,我瞥见衣柜上方一个棉织物的黑色边角耷拉下来,不记得那是什么了,不过也无所谓是什么了,反正用不着,就让它在那做一个与世无争的物件吧。穿好衣裤后,我对着衣柜右半边门上一面半径约二十厘米的圆形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我凌乱的头发,然后轻轻摸了摸右脸上一道约三厘米长、一毫米宽的疤痕。我对这道疤痕的来历只有一点模糊的记忆:当时我好像是在和一只野兽打斗,突然间被野兽发出的一道电光击中右脸昏迷过去;这也是我有的关于我来这个镇子之前的全部记忆了。一直以来,我都在试图寻找一些线索,一些关于我身世的线索,可是从来没有答案。衣柜左边是一个小书桌,书桌上干干净净的,只有右上角放着一个小木雕,是我来这的时候带在身上的,它刻的是一个小孩,但却手握长矛,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英勇非凡。绕床半周走到餐桌旁,此时阳光正照在窗外的荷塘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散射着鲜红的阳光,而靠近屋子的小路却被屋子的阴影覆盖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很灰暗。从餐桌左边的橱柜里拿出一只茶杯放在桌上,提起水壶往茶杯里倒一杯凉水,喝下半杯,留半杯拿到屋门外漱了漱口,看着荷塘里朵朵荷花竞相争艳,感觉今天又是充满活力的一天。
我住的房子在城镇东北区域的最北边,是一栋两层小楼,我住在一层。记忆倒流至两年前,我在这屋子北边的小河边被一个菜农叫醒,他见我什么都不记得又什么都没有,便让我暂且在这栋没人住的房间里住下,还告诉我说镇中心的大货铺刚改革,缺人手,如果我想找工作的话可以去那里看看。我刚住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有个猎人从我的房子旁边经过,他长得高大健壮,满脸黑色胡须,脸很黑,估计是长期晒太阳晒黑的,两只内凹的眼睛和那浓密而又笔直的眉毛让他看上去如同凶神恶煞一般。他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扭头警告我说:“小伙子,你是哪来的胆量敢住在这里。这栋楼上可是住着一个可怕的神秘人,他从来没有出过门,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没出过门?怎么可能!难道他是幽灵?”,我心中暗自嘲笑这人的恐惧。一段时间后,我发现那个猎人说的没错,我从未见楼上的神秘人出过门。他的门窗一直是关着的,都是那种不透光的木板门窗,已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若不是偶尔能听见楼上传来三声脚步,我是不会相信神秘人的存在的。但这个神秘人到底与我无关,他出不出门对我没有丝毫影响,所以我就当有个幽灵邻居好了。
打理好自己的装扮之后,我出门向城镇中心的大货铺出发,那是我送货的起点。但在那之前,我要去集市吃点东西。从我的房子到集市之间是一条石头小路,路两边是用约一米高的树枝和竹竿围起来的小菜园,一个接一个沿着石头小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同时沿小路的垂直线方向伸展开来,活像一副巨大的棋盘。此时,菜园里已有很多菜农正在采摘表面挂满露珠的果蔬,每摘一个都在地表洒下一阵甘露。“早上好啊!”我朝着菜农们喊道,“今天的蔬菜看上去真新鲜,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话音刚落,便传来菜农们此起彼伏的的笑声,随后其中一个菜农回应我说:“我们这一天呀,也就只图蔬菜卖个好价钱啰!”我没有接他的话,继续向前走着。
集市此时还没有沸腾起来,只有几家餐铺门口的笼子里“呼呼呼”地冒着热气,就像热水沸腾前飘起的几缕水蒸气,随之而来的将是不断翻滚的气泡和嘈杂不止的喧嚣:再过二十来分钟,刚刚见到的菜农们便会在这里大声吆喝着自己的蔬菜是多么的新鲜与甘甜,然而那无边无际的说辞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不过话说回来,买菜的人还真就是冲着这过分的说辞来买的。赶在集市沸腾之前,我来到一家餐铺前,匆匆吃完两个馒头和一杯豆浆,便迅速赶往大货铺。
距大货铺门口还有约三十米,我看见伊顿和博一正在门口等着我,于是朝他们喊道:“嗨,伊顿!博一!我来了!”他两看见我也纷纷招手示意,脸上是熟悉亲切的笑容。伊顿是个胖高的年轻人,平头,五官倒是很精致,我一直相信他要是能减掉三分之一体重,一定是个美男子;因为怕热,他总是穿着布料最少的背心。博一和我一般高,长得俊秀,一双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配上中长的斜刘海,标准的帅哥一枚。在门口会合后,我们一同前往分货仓。分货仓是一个大仓库,里面存放着前一天晚上送来的大批货物,镇子这一天需要的大部分物资都在这里,而我们的工作就是每天早上到这里来,把这些货物送到镇上大大小小的店铺中供其销售。用来送货的是厢式木制两轮拉车,车厢很大,底面可以容纳三个成年人并排平躺着,高度方向可以叠四层,车厢两侧都有厢门,用来装卸货物,车厢底部靠近车把的地方和靠近车尾的地方都有一个可以拨动的撑脚,停车装卸货的时候把两个撑脚放下来撑住车厢,保证车厢不会向前或向后倾斜,车辆要行走的时候再把撑脚给拨回去。每辆送货车配三个送货工,一个人负责拉,两个人在后面推。据说我来这之前大货铺是用小号的送货车送货,每个送货车只需要配备一个送货工,而改为三人送货车之后,既节省了送货车的成本,又解决了一个人搬运大件货物的难题,一举两得;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很棒的改革。城镇每个区域都有很多辆车负责送货,我们的送货车只负责镇子东北区域部分店铺的货物供应。
分货仓内,分货仓总管正忙得焦头烂额,因为货物实在太多,而负责分货的却只有他一个!
“估计又得等好一会才能轮到我们装货了。”博一看着忙得团团转的总管,日常抱怨道。然后又补充说:“真是想不明白总管的心思,明明一个人忙不过来,为什么死也不愿找个帮手呢?”
“据说呀,我只是听别的送货工说的啊,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伊顿小声地对我们说,“总管仔细算过了,如果找一个帮手的话,他每天能省下一半的工作量,但是他赚的钱也少了三分之一。他觉得这样一来自己亏了三分之一的钱,划不来,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说,他死也不肯找帮手。”
“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分货仓的总管的。要是我能当上总管就好了!要是我当上分货仓总管,我保证能比他的分货速度快个五倍!”博一依旧抱怨着,同时也幻想着。
“你就做你的白日梦吧!你也不看看现在这总管有多精明,我估计啊,你要想当总管,恐怕得等个数十年哦!”伊顿戳破了博一的幻想,我们也安静了下来。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总算轮到我们装货了。在总管的带领下,我们在分货仓中兜兜转转,终于来到需要我们送的货物旁边,于是我们立即着手往车厢里装货。装满一车厢货物,我们出发去送货。正当走出分货仓门的时候,大货铺庞大的贸易车队也正从货铺大门向西奔驰而去,在其后扬起一阵浓厚的飞尘。这个庞大的贸易车队将会在半天后到达县城的贸易中心,并在那里采购镇里所有店铺预定的物资。到晚上的时候,贸易车队满载着物资回到大货铺,并在分货仓里进行分货,准备好送往各个店铺。
送货车是博一在拉,我两推,这是我们一贯以来的合作方式,并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但一直遵循着。镇子的路不是平路,时而上坡时而下坡,就像风中飘舞的彩带起伏不定,有时在急下坡处还有急转弯,让人措手不及,这也是每辆送货车需要三个人的原因之一,一个人可按捺不住这辆像牛一样狂奔的送货车。转过一个路口,我们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一家五金店。店主听到我们的车声便立即从店里跑了出来,他是个短小精悍的刚步入老年的人,头上光秃秃的,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一身黑色的长衣长袖,在这炎热的夏天格外显眼,不知道他是有多怕冷才会在这种时候穿着这身衣服,但他是个热心的人。此时他双手捧着一大碗凉水,对我们说:“三位小伙子,今天来的挺早啊!挺热的吧?来,先喝口水再说。”说完,他就把水递到博一手中。伊顿和我先停好送货车,打开朝五金店门这一侧的厢门,然后接过博一手中的水依次喝了起来。喝罢,我把碗交还给店主,然后开始在车厢里搜寻着为五金店准备的货物,都是些铁制品,铁锹、锄头、铁勺、铁锅等等,搬起来沉甸甸的,挺累人。货物搬完之后,我的米色短袖腋下已被浸湿,而伊顿的背心也已经湿透了。关好厢门,我们继续前进,在起起伏伏的路上,我们时快时缓,时而小心翼翼,时而横冲直撞,这镇子的路真把我们折腾得够呛。
“博一,你慢点!”伊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车头喊着,“我跑不动了!”
于是博一放慢速度,在路上慢慢走了起来。
“这天是真的热,还没到中午呢,太阳就已经这么辣了。”伊顿埋怨着六月的太阳。
我一边擦着额头上不停渗出的汗珠,一边答应道:“是啊,这么热的天,我们赶紧把货送完去阴凉地方待着吧。”
听我这么一说,伊顿干劲又足了,于是我们匆匆赶路。家具店、生活用品店、零食店、饰品店等等,我们一路送完这些店铺的货物,终于来到最后一站,城镇东北区域东北角的一家书店。书店门前长着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椿树,估计已有数十年的树龄了,此时正笼罩着书店门前的路面,很是阴凉。书店对面是一家家具店,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的木工手艺很高超,但是他的妻子与孩子都在一次天灾中不幸丧生,于是这手艺与店铺也就无人继承,他是一个孤独的老人。而我因为对木工活很感兴趣,所以经常在下午没事的时候去他那学习木工手艺,他也很热心地教授我,他总是对我说“要是我儿子还在的话,那他的孩子也快和你差不多大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习惯性地低下头随后又抬起来。此时家具店主正在店内一边做着一些简单的木工活,一边冲着我们微笑,我们也都以笑脸回应。送到书店的货物并不多,基本上只有前一天的一些新闻刊物,因为其他书籍不怎么需要更新,毕竟这个区域读书的人不多,而买书的人更少。但是,这一站却是我最开心的一站。
“叔叔,您的书送到了!”我照常在书店门外朝里喊道。
“知道了。”店里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回答道。
接着,一个姑娘从店里走了出来。她有一双大而明亮的黑色眼睛,眼睫毛很长,柳叶般的眉毛向两边舒展并微微下弯;她的鼻梁微翘,嘴巴小巧,嘴唇淡红;她的头发是黑色的,长刘海从额头三分之一处分开,向两侧渐渐过渡,滑到耳朵上边,再在后头扎一长马尾。
“费尔,你来啦。”她用清澈的声音说道,“谢谢你给我们送书。”
“不用谢!今天下午有事吗?没事的话跟我们去玩吧。我们有一个有趣的计划。”我的语气很温柔诚恳。
“什么有趣的计划呀?”又是一段清澈的声音流进我的耳朵。
“去了你就知道了!我们吃完午饭来找你,待会见!”我把薄薄的一叠书塞进贝迪手里,然后轻快地和伊顿、博一离开了。
“什么有趣的计划呀?”博一模仿着贝迪的语气对我说,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夹杂着泥土的浑水而不是清澈的泉水。我立刻一脸正经地指责他:“别模仿贝迪说话,难听死了!”博一一听这话反而更来劲了,接着一大股浑水冲刷着我的耳膜,“什么有趣的计划呀?什么有趣的计划呀?怎么我和伊顿都不知道呀?快点告诉我们呀?”我实在受不了博一这番嘲讽,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我刚刚在送货的路上想着我们下午可以去赛马场玩一玩,我们很久没去那边玩过了。”
“好好好!”伊顿一听要去赛马场立即兴奋了起来。博一也正经起来了,回答道:“好,下午去赛马场!”
这样聊着,我们已经走到了集市,准备去我们常去的那家餐铺吃个午饭。这是一家本地口味的餐铺,面积不大,铺内只摆了四张方桌,一边两张,中间的过道正对着厨房。餐铺老板照常满面笑容地招呼我们坐下,然后开口:“今天想吃点什么?”
“有新鲜的黄瓜吗?来碗凉拌黄瓜,这大热天需要马上降降火!”伊顿一边用双手抖动着湿漉漉的背心一边说。
“好嘞,你们两呢?要点啥?”
“来大碗肉!干了一个上午的活,肚子都空了。”博一回答。我点了一碗卷心菜。
不一会儿,老板就端着两碗热菜和一份凉拌黄瓜从厨房飘到了我们桌前,说了一句“请慢用”,就又飘回了厨房。
“哎,费尔,你老去那家具店里学手艺,到底学到什么东西没有啊?”博一突然好奇地问。
“学到可多了呢!什么时候你家缺个桌子椅子什么的,尽管叫我好了,保证给你造个漂漂亮亮,结结实实的!”我自信地回答。
“真的吗?听起来挺厉害的哈!那我们可得让你这手艺好好发挥发挥!伊顿,你说对吧?”他朝伊顿挤了挤眉头。
“嗯,没错!既然费尔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家的家具以后都让你来做吧!你可得给我做得超级结实,不然我用的不踏实。”伊顿说的很实在。
“行,没问题!”我向他们担保。停顿一会,我接着说:“其实啊,我挺想买下那个家具店的,一来可以做我喜欢的木工活,二来离书店也近。不过不知道店主爷爷怎么想。”说完我皱起眉头望着屋梁。
“什么?你接手了家具店,那岂不是只有我和博一送货了?”伊顿惊讶地问。
“没关系啊,到时候总管肯定会给你们再分配一个人的,而且你们每天也都会经过家具店门口,我们还是可以天天见面的。”我安慰伊顿。
“你和店主爷爷说过你的想法了吗?”博一问我。
“没有,他总是怀念着他过世的孩子,我真不忍心开口。”
说到这里,我们都低下了头,默默吃着剩下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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