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秋日,天气渐渐凉爽,拉着送货车的我们来到书店门前。这次的货与往常有很大不同,打开厢门,可以看见十几摞新书整整齐齐地排在车厢角落里。
“叔叔,您的书送到了!”我照常朝书店里喊道。
“知道了。”贝迪的爸爸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这次是贝迪爸爸先出来的,他面无表情地向车厢走来,随后捧起一摞书转身就往书店里走去,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出现又消失,犹如一个幽灵。片刻后,我们也开始捧起新书往书店里走。贝迪此刻也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出来,甩给我们一个微笑后,往车厢走去。
书店里,博一捧着和他眼睛齐高的书费力地问道:“叔叔,这些新书放哪里啊?”
“这里。”贝迪爸爸走到书架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弯腰放下自己手中的书,然后转身径直朝门外的送货车走去,整个过程没有看我们一眼。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都默不作声地跟在贝迪爸爸后边搬运新书。新书都进店后,贝迪爸爸转身对贝迪说:“我还有事,你整理一下这些书。”接着便消失在书店中。
“我们和你一起整理吧,这么多书,你一个人整理太费劲了。”我对贝迪说。
“那就谢谢你们了。”贝迪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开始把新书分类放到书架上,我们也跟着整理起来。
“贝迪,你爸爸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漠啊?让我感到有点害怕。”伊顿一边将新书插到书架上的旧书中间,一边嘟囔着说。
“是因为我妈妈。这家书店是他和妈妈一起开的,他们都很喜欢读书,并在结婚之后开了这家书店。可是十四年前,妈妈因祸去世,爸爸从此变得这般冷漠阴沉。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从小到大几乎都与书籍为伴,和爸爸的交流很少。”贝迪向我们讲述着这段悲伤的回忆,表情很沉重。
“对不起啊,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让你伤心了。”伊顿愧疚地说。
“没关系,我们接着整理新书吧,不聊那些往事了。”于是贝迪接着往书架上放新书。
此时,我向他们提问说:“你们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和见不到的人说话啊?”
“写信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博一用带点轻蔑的语气回答道。
“你问这个问题干嘛?都见不到人还说什么话?”伊顿对我提这个问题的动机表示困惑。
“哦,没什么,我只是刚好看见一本叫《看不见的城市》的书,所以想到了这个问题。”我故意隐瞒我的真实意图。但贝迪却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而我也看见了她脸上怀疑的表情。于是我又说:“我们快把这些书整理好吧,我肚子都饿了,整理完赶紧去集市吃午饭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也就没有再讨论什么了。
晚上七时左右,我在家中来回走动着,思考着今天博一给的建议,“写信?我要怎么把信给他呢?扔进他的房间里?可是他的门窗都封死了。放在他经过的路上?嗯,只能这样了!”于是,我坐在小书桌旁的凳子上,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白纸、一个黄色信封、一支白色羽毛笔和一小瓶墨汁放在桌上,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尊敬的蒙面人先生,”我不知道神秘人的名字,只能这样称呼他。
“您好,我叫费尔,是和您住同一栋楼的邻居。很抱歉以这种方式打扰您而不能当面向您问好,我这次写信给您主要是想问您一些问题。听镇子里的人说,您能隔空操控动物,而且还能和动物交流,对此我感到很惊讶,因为一直以来我以为只有我有这样的能力。我的朋友曾经告诉我,这种能隔空操控一切生灵以及和生灵交流的能力叫做灵力,但是我却不知道我为什么有灵力以及我到底来自何方。鉴于您也有灵力,因此我在想,也许您知道我们的灵力是怎么来的以及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您果真知道的话,希望您能告诉我,我将不胜感激。”
“您的邻居,费尔”,我这样落款。
写完后,我思考着要把这封信放在神秘人必经之路的什么位置才能不被别人看见,“那里应该没什么问题,神秘人能看见,而别人肯定不会拿去看的”。于是我把折好的信纸塞进信封里,然后出门走到楼梯旁,将信封放在第二级阶梯的中间,并用一块显眼的石头压着它。之后,我满足地回到屋里,准备收拾一下上床睡觉。
第二天六点一醒来,我立即起床去楼梯上查看有没有回信。第一眼,我看见黄色信封和那块显眼的石头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我有点失落地从石头下取回信封并打开查看里面的信件,却看见在我写的那几行字下面,多了几行和我的字迹很像的文字:
“费尔先生,很荣幸能收到您的来信。您说的没错,我能隔空操控别的动物,而且还能和动植物交流,也就是拥有您说的灵力。但是我不得不抱歉地告诉您我也不知道我的灵力是怎么来的,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无论如何,感谢您的来信,这让我很开心。”
“您的邻居,蒙面人”这是他的落款。
看到这里,我感到又高兴又失望。高兴是因为神秘人回复了我写的信,这表明他愿意和我交流;而失望则是因为他无法解答我的问题;但没关系,毕竟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他的,并没有想过他一定能解答我的疑问。
但我今天可能有点高兴过头了,居然在书店送货的时候邀请贝迪下午来我家里坐一坐,不过话都说出去了,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收回来的。下午四点整,贝迪出现在我的房子门前,她今天穿的比平时漂亮,两只手放在背后,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贝迪你来啦,快点进来吧。”我连忙邀请贝迪进屋。
贝迪一进门看到空荡荡的屋子,不禁感叹:“你家的东西好少啊。”
“是啊,我喜欢屋子整整齐齐的,东西一多就容易乱,所以我一般不在屋子里放一些没用的东西。”我答道。
“这样也挺好,看起来干净整洁。那我要不要把这本书送给你呢?”贝迪把双手从身后绕到身前,然后开始摇晃着手里的一本新书对我说,“我真担心这本书对你没用啊。”但她可爱的表情却在说着她一点都不担心。
“这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它视为珍宝放在床头!”我说这话的表情和贝迪是一样的。
“那就好,不然我可白带着它走了这么远的路。”说罢,她把那本新书递给我。
接过贝迪手中的书,我看见封面下半截用黑色镂空字体写着“傲慢与偏见”。随手翻了几页之后,我把它盖好放在枕边和床沿平齐的位置,然后转身对贝迪说声“谢谢”。
“你坐吧。”看贝迪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站着,我招呼她坐到餐桌旁的凳子上。
“待会坐,我想先看看你屋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于是贝迪在屋子里巡视起来。
“这个小人是谁呀?居然还拿着矛!看上去好英勇!”贝迪两手放在膝盖上俯身看着书桌上的小木雕,好奇地问。
“哦,那个木雕呀!我刚来这的时候带在身上的,他底下还刻着我的名字呢。”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于是贝迪从桌上拿起木雕,将它转了个身让底面翻了上来,“还果然有你的名字!说不定这是小时候的你呢!”说罢,她把木雕放回了原处。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接着贝迪走到衣柜旁边,上下打量着我的衣柜,然后对我说:“你们男生的衣柜里衣服都这么少的吗?”
“应该是的吧。不过别人我倒是不知道,反正我只要有几身替换着穿的衣服就好了!”我一边在餐桌上切着中午从集市买回来的西瓜,一边告诉贝迪。
“好吧。我的衣柜里可是装满了各种样式的衣服,有机会你也来我家里参观参观呗!”
“好呀。”说完,我端着切好的西瓜送到贝迪面前,“吃块西瓜吧,中午从集市买的,还挺新鲜。”
贝迪拿起一块边看边吃了起来,吃的时候还不忘夸道:“这西瓜真甜。”
“好吃你待会再多吃几块。”
“咦~不用了不用了,一块都够我吃的了,剩下的都留给你啦!”
于是我也拿起一块西瓜坐在床沿上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看着贝迪对着衣柜右边门上的圆镜子拨弄她的刘海。
“这镜子是居然是圆的!我还不怎么见过圆镜子呢!”贝迪一边拨弄头发一边惊讶地说道。
“哦,那是我托五金店店主帮我切的,他那双手还挺巧,切的镜子边缘整整齐齐的,还特意打磨得很圆润,防止它伤手。”
“哇!你下次能不能让他也帮我切一面这样的镜子啊?”
“好呀,我明天送货的时候帮你问问。”
“那就先谢谢你了!”说罢,贝迪又在屋子里来回转悠起来,最后停在了窗户旁,隔着窗户向外观望。
此时正有残阳斜照在荷塘之上,波光凌凌的水面将红日拉得很长,配上半池荷花荷叶,真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漂亮吧?”我此时也正看着这幅画卷。
“太美了!只有大自然的手笔才能如此完美无瑕!”她不禁赞叹,而后陶醉。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把手上的瓜皮放在餐桌上。
于是我递给贝迪一块白色的手帕,“擦一擦。”
接过手帕擦干嘴边的西瓜汁后,贝迪又将手帕对折一下,忽然移到我的下巴上,轻轻擦了一下,然后轻声说说:“还有一粒西瓜子没擦干净呢!”这时,我抬起手握住了贝迪拿着手帕的手,她的目光也从我的下巴慢慢挪到了我的眼睛上,于是我伸出另一只手放到贝迪腰间,并将眼睛慢慢朝贝迪的眼睛靠了过去。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贝迪忽然低下了头。
我沉默不语。
“谢谢你的招待。”说罢,贝迪从我手中挪出拿着手帕的手。
“不用谢,你能来我家我感到很高兴。”我笑着回答。
“那我就先回去啦!”贝迪又恢复了她可爱的表情。
“好,回吧。路上小心点!”我知道此时最好不要送她,而是让她自己回去。
目送着贝迪纤瘦的背影消失在石头小路上,我转身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任由接下来的时间肆意流逝。
晚上,伴随着三声脚步,我又想起神秘人来,虽然他没能解除我的困惑,但他也有灵力,我想进一步了解他。于是,我来到书桌旁,掏出笔和纸,开始誊写给他的第二封信。
“尊敬的蒙面人先生,”我依旧这样称呼他。
“您的回信我收到了,对此我表示感谢。虽然您没能解答我的问题,但您的回复让我确信我不是唯一一个有灵力的人,这让我十分高兴同时也让我想进一步认识您。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继续问您一些问题。听我的朋友说您总是在深夜出门前往森林,而且一贯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帽子和面罩,对此我感到很好奇。因为我以及镇子里的其他人深夜几乎都在睡梦之中,而您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蒙面出去,而且是去野兽出没的森林里,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知道这样问您有点冒昧,但无论如何,期待您的回复。”
“您的邻居,费尔”。
第二天早上,石头下压着他的回信。
“费尔先生,很高兴您能再次来信,我也很愿意回答您的问题。我之所以晚上出门白天在家,是因为我的作息习惯和大家恰好相反,当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准时醒来;而当你们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也刚好犯困需要睡了;不过正如我不知道我为何有灵力一样,我也不知道我为何有这种日夜颠倒的作息习惯。而我起床之后选择去森林是因为我害怕所有人,包括您在内,我不敢和任何人说话或是对视,我也从没和别人说过话。因此在看到您昨晚写给我的信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不只有我一个人。可是若您此刻走到我面前,我势必会转身躲开,这是我对人与生俱来的恐惧,也正是因此,我一直以来都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这能给我带来些许安全感。但我不怕动植物,在森林里我可以和他们聊天,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希望您能满意我的答复。”
“您的邻居,蒙面人”。
“日夜颠倒的作息?害怕所有人?他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怪异的人!”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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