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
这十二年的雪天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在那场大雪中,“夏雯雪”出生了。
在雪中,夏泽休了那他曾日思夜想的女孩。
在大雪漫天的,她的生日。大大的房间中,小小的两个人。那男人抱着她,面前是制作得极丑陋的蛋糕,插着一根蜡烛到了底。
怀里的女孩显露着不健康的样子。从来没有一个女性肯抱她、育她,因而她的这一年,是慌乱而忙手忙脚不知所措的、甚至可称之为粗暴的照顾下,鼻子和嘴一起喝着点未拌开的奶粉,拼凑着活着的。
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独自拼命摸索着如何成为一名父亲。他曾恼怒地狠狠把杯摔在地面,抓起碎片往身上划;曾失控地踹坏了门,蜷在墙角崩溃大哭。
但日子总是要过的。
那可怜可爱又可憎的丫头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像他;她时常睁大着清澈的眼眸看他,露出小小的笑容;她悟性极强,又偏爱些兵法谋略之书,像极了他年少时。这算得是莫大的安慰。
可外界的言论压得他不安;他是极爱面子的人,于是遮遮掩掩的,想寻回一点体面。
直到那天,在酒桌上,那人摁着他的头给他灌酒,灌到他神志不清,吐了一地。周围是看热闹的人整整一圈,没有一个人前来劝阻。
“你以为你是什么?夏秋冥我告诉你,你就不配坐在这里。”
他跌倒在厚实的雪中,很快便被埋得认不出了。雪填进鼻腔进入嘴,冷得刺骨。
最后在他弟弟的引导下,陆临东总算在没了膝大半的深雪中找到了死了一半的他。
对了,他还有个弟弟呢。
他都忘了。他以为自己是个孤儿。
但凡有任何一个亲人的人,也不会在病得快死时,在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里,彻夜陪伴的是两个朋友。
他就不配成为家主。他就不配活着。
永远永远戴着的左手腕上宽宽的装饰腕带下,不知道先后添了多少道伤疤。可就算切开整条动脉,第二天他都会躺在床上,为他买了那腕带的人就喝着咖啡坐在床边,等着他醒。
“别救我!”
他对他吼。
可是这可恶的占卜师竟为了他隐藏起在明州都极闻名极受人崇拜的“墨年八”三字,改用了连最亲近的同僚都不大能想起的、七百多年不用的“翼含”代号,把家拆了建个咖啡店,放弃了几千年的各国游玩的生活,为了在他出事后能第一时间到他身边。
而那与他观念不合又彼此都不忍心也不想提出分道扬镳的陆家混账,在每次他受人欺辱了知道后便要提着长枪和一戒指的暗器打人家个半死,并在每次陆家有多余物资时一些存入家中,另一些毫不犹豫地拨给夏家。
他竟是在两个人的鼎力相助之下,才苟且活到了现在。
而他的女孩亦长大了,懂事了。他以为他只要顶住压力,只要在人们的欺辱中坚持下来,便再相安无事。
可家族比武,女孩拧身挣开大片伤口,就把血都泼到了他心上。
他是这样无用的人;连想要保护的那个人,都在隐忍着,保护着他。
夏璃那卧床的一年,他的确用办法使得孩子们不再欺负她。他找到了教唆孩子们的那人——实在不难猜——与那人战斗,被打得遍体鳞伤。
那内伤他至今也未养好。
他的生活还谈何尊严。
而他终于放弃了斗争,将那女孩放到陆家去。陆临东不愧为教育孩子的能手,在那里的那段时间,她得到的比之前的七年还要多。
所以他有什么意义呢。
可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二人,这夏姓的少年与他的女孩;他们在讥讽与偏见中挨过一个个寒冬,然后被驱逐,被憎恶了。
他们就这样成长起来;那少年卑微了,温和了,低头了;而那女孩长大了,坚韧了,却仍是要被驱逐的——在她若未主动提出后,也必然有这一天。
蛋糕越发精美了。蜡烛越插越多。但点上蜡烛默声许愿的,永远只有两个人。
更何况今后,不知如何发展,可能永远的,只剩下一个了。
“其实我没有想让你做得这么绝的。”
那曾名为“墨年八”的男人在出了禁室后,抚摸着她的三枚黑痣,将夏泽的故事尽数讲与她。
那背负了许多而独自前行的少年。
亦正是如此,夏璃会带着那般的戾气迎接自己的被驱逐,会冲到台上去说出极具报复性的言语,然后离开这个夏家。
只是好巧不巧地,却撞入了一场雪中。
“我的生日赶在一个下雪天;我被赶出夏家的时候,也会在一个下雪天。”
雪愈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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