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苏将他送到了沈七欢洞天福地的门口，肖贤仿佛知晓一切，并没有缠着她。临别时，她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愿放开，肖贤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拍抚着她，“饕饕，我在这儿。”

她扬起脸，泪光盈盈，深深的凝望着他，“我等你回来。我们说好的，要一起，长命百岁。”

肖贤执起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敲了三下。

——我爱你。

慕紫苏立刻会了意，绽开了笑容，他竟然都记得。

“嗯，我也是。”

直到肖贤的身影不见许久，她依旧戳在那儿，怔怔的凝望着他离开的地方。初夏的余晖里，微风流转，吹拂起她乌黑的墨发和衣袂。

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一阵深邃冷然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她转头看去，发现坐在不远处殿顶上，满身孤傲的不怒荒神，确实在看着她。

这目光的杀伤力可比御七杀强多了。

正在她诧异间，不怒荒神一个移形换影便不见了。

一种奇异的恐惧感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她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长生十二宫第七宫。

嘈杂灰暗的画面里，鲜血是唯一的颜色。此狱众生寒苦已达极致，翻剥开来的身体更多更碎地裂成百数瓣，状如肉疮之身如花瓣绽裂，色呈红紫。

腐烂的断肢，暴走的魔兽，还有血月下君临九州的暴君，乃是大光明王。

慕紫苏看到的，是被封尘在深渊里的真实历史。用任何文字都无法呈现出最真实的残酷。

江湖破碎，风月凋零。

墨家的唐老夫人亲自点燃了神工阁，数千卷图谱葬送于火海，她宁可毁了数代人的心血，也断然不会交给那些杀戮者。她带着数百女子走上战场，娉婷身影湮没于火海中。

兵家将士以血肉之躯铸成一道城墙，哪怕支离破碎，依旧死战不退！

儒门的书生不再挥洒墨水，只有浑身滚烫的鲜血。阴阳家驱万兽御敌，血海滔天。

谪仙般的道人们眼中再无慈悲，一剑一串血珠，杀红了眼。战到精疲力竭时，他们用最后的元气为人类开辟出一条生路，无数道陨落的长剑，九州上空划过数道宛如流星般的轨迹，最后皆化为虚无。

他们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天道——不灭！”

画面攸忽一转，慕紫苏看到一个清冷的背影，玉冠拢发，三千银丝缠着流水般的白袂，层层铺展。

“师父……徒儿……知错！”

——是天香君的声音！那画面上的人又是谁？！

那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却看不到他的面容。他的手轻轻摸了摸天香君的头顶。

而后，他冲入天际，以身殉道！

画面的最后，天香君来到一座残破的庙里，里面伫立着的，是被世人遗忘的蓬莱道祖的雕像。

他跪在雕像面前，传来轻轻的啜泣声。

——值得吗？为了那个不肖的徒儿，为了这满地刍狗，身化劫灰。蓬莱道祖，真的值得吗！

壁画的影像消失后，慕紫苏浑然不知自己脸上已满是泪水。

这就是六大门被毁灭的真相——！上古六大门就是在那时为了保护民众，负隅抵抗，全军覆没。墨家，即唐门的前身，其诡术机关遗失大半。

真正杀了光明王的不是八部众！是蓬莱道祖！

可在光明王死后，蓬莱仙山化为灰烬，古籍失落，八部众降世，再无人飞升，九州只剩下残杀。

没有人再记得竹海深处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机关巧术，和那些凛然决绝的刺客世家。也没有人再记得那群写意江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门书生。

谪仙般的道人们用自爆换来天下人的性命，却在后世被他们曾经所救的人们辱骂唾弃。

顾修缘曾在藏经阁里看到过无名竹简，上面所写光明王即不属于人类，也并非神明，而是因‘业力偿还’所生，乃人类对修仙长生的欲望所产生的共业。

当真如此么？

如果真相不似传说所言，光明王是被八部众所杀，那么他的来由也令慕紫苏感到怀疑。

她现在才知，天香君原来是蓬莱道祖的徒弟！他说他知错了，他到底做过什么！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冲出十二宫，找到了汤圆，以及他身侧只剩下缥缈的形态的大光明王。

慕紫苏揪住他的脖颈，眼中闪着愤恨的泪光，“你到底从何而来！”

众人都惊呆了。。

光明王一脸嫌恶的拂袖，“与你何干，肮脏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