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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风来》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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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与我说?”

昭珂细细品味小丫鬟的话,越想越觉得古怪。

莫非苏雅鱼已经发现爵梅的作用?还是她查到了腊月落水的猫腻?

不该啊。

萧愈尚且没有觉察,苏雅鱼又怎么能想到不对。再说那两个流浪乞儿,盛安之大她还真能翻个底朝天,把人给揪出来?

不然为何,苏雅鱼莫名其妙要她去拂月阁?

想想,就是刚落水那会儿,她三天两头地往漱月轩跑,也不见苏雅鱼这么正儿八经地请她过去。

罢了罢了。

昭珂答应道:“好。”

她倒想看看苏雅鱼打得什么主意,只是昭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拂月阁等着她的将是险恶算计,是她大难临头。

踏进拂月阁的第一步,在昭珂远远地瞧见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时,她就已经猜出七八分。

这一切十有八九是周嫱捣的鬼。

前几日她来这儿看望,特意亲口说要去济世堂,给苏雅鱼挑几味驱寒祛湿的药,无非是想让苏雅鱼与周嫱听见她一番心意。

如今再想,该是周嫱起了疑心,跟了她一路。正巧在济世堂看到她撞见乔氏的一幕,这才让这毒妇有了可趁之机。

眼下,躲是躲不过了。

若真被乔氏揭穿,只怕她在萧府再难有立足之地。

虽说萧望之学识深湛,气度不俗,可她毕竟丫鬟出身,还帮衬着乔氏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一会儿,乔氏把罪名全都扣在她头上,任她百口也难辩,何况还有个周嫱在一旁煽风点火,等传到萧望之耳中,不知该是怎样难听的形容。

“少夫人,小夫人到了。”

昭珂看似不慌不乱,慢悠悠地抬袖请礼,实则忐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越是灭顶的祸事,越不能乱了阵脚。对手还未出招就慌得自断后路,怎么走到最后?

连这克敌制胜的道理,都是乔氏教给她的。没想到今日,竟要用来与她较量。

“来了?”

周嫱破天荒地对她笑道:“这是薛府的乔夫人,你可认识?”

这不是明知故问,引昭珂往火坑里跳?

她认了,等着她的就是周嫱的冷嘲热讽。她不认,等乔氏把话说开,还不是得落得个虚伪阴险的名声。

真是歹毒。

昭珂不想理会周嫱,转了眼色看向曾经的故人。乔氏依旧打扮得荣华,披着她最喜欢的藕丝琵琶衿上裳,戴金钗步摇,抹面脂胭红,单坐在那儿就是气势十足。见昭珂看过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朱唇微启,似笑非笑。

这模样昭珂刻骨铭心。

八年前,她还是个不知事的黄毛丫头,被一路领到乔氏面前,只偷偷一眼,她就怕得不敢正眼看她。

昭珂知道她是薛员外的发妻,薛府在城南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府,她当家掌事十余年,一直未被冷落,还享尽恩宠。徐思南也夸她饶有手段,最懂得算计人心,要她跟在她身边好好看好好学。

昭珂争气,乖巧伶俐不说,还懂得察人颜色。不多时就被乔氏相中,选作丫鬟伺候。

殊不知,她乖巧伶俐只为不挨饿受冻,她察人颜色也不过是流浪乞讨时学来的本事。可乔氏才不在乎她过去如何,她缺的是机灵的棋子,是知轻重分寸的刽子手。

在薛府的五年,昭珂磨练手段,洗去棱角,从不知事到精于算计,从不敢杀生到拿捏性命,从懵懂蜕变成辛辣狠毒的模样。

昭珂本以为一个员外府,又会有多少尔虞我诈。不想却看遍了人心险恶,是非曲直。

她看过她如何惩前毖后,把私通的婢子扔进井里,把作祟的家丁活活勒死,把搬弄是非的少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看过她如何布下陷阱,将麝香藏进暖炉,送到怀胎几月的妾室阁中。将小妾推向戏子,演一出偷情苟合的大戏。将黑白说得颠倒,掩盖自个儿的闺女与舅父不伦。

她狠辣,心机深重,撕破了多少谦谦公子的虚伪模样,玩弄过多少簪缨贵夫人的肮脏心思。

从辞真言切到满口谎言,从相知笃信到互相陷害。为的,不过是求愧疚换权势,求亏欠换体贴,求狼狈换原谅。

每一步都是阴谋,每一步都是苦心经营,每一步都是为在尘世里争个荣华富贵。

五年,昭珂跟在她身边,尽心尽力。

她学会了如何玩弄人心,如何取悦世人,如何将本来面目掩饰得赏心悦目。

她学会了多少凌厉的手段,一个比一个歹毒,一个比一个不留余地。

如今,终于是她的报应来了么?

昭珂看着乔氏,电光火石间,四目交锋,她明显落了下风。就算她不说,周嫱明摆着已经摸清了她的底,不揭个痛快怎肯罢休。

倒不如先发制人,先抹去些丑陋。想着,昭珂折过眉眼,低头慢慢地道:“其实…”

“其实我与子佩是旧识。”

突来的一句,惹得席间众人齐齐回头。寻声看去,说话的竟是高照容。

在这紧要的关头,只见高照容不紧不慢走过来,轻轻一笑,在昭珂旁边坐下。顺势接过苏雅鱼递来的一盏信阳毛尖,继续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与子佩可是手帕交。”

登时,剑拔弩张的情势被高照容的出现搅得是一塌糊涂。

周嫱万万没想到高照容会不请自来,吓得她收起咄咄逼人的嘴脸,问道:“亲家母,您这是?”

高照容看都不看周嫱一眼,与乔氏说道:“当年你我二人尚未出阁,走得最近。后来双双出嫁,各有家事琐事要忙,倒见得少了。”

“没想到今日一见,你倒还似从前。”

乔氏边夸边变换脸色,在高照容面前,她像垮了气势般,不再有之前凌厉。

“今时不同往日,毕竟你我都已成家,操持府内大小事,怎还能偷闲去享些姑娘家的乐子。”

说着,高照容转向昭珂,牵着她的手,继续道:“这是愈儿纳的妾,虽说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我瞧她乖巧懂事,就允了。这不知不觉地就过了半年,我却还觉得还是不久以前。”

乔氏的神色微微一怔,心底已经将利害得失掂量了一遍,接道:“可不是嘛,我那儿也有许多的烦心事,没个头似的。”

“当家主事自然要比旁人累些,轻重缓急、利害得失都得亲自拿捏。”

昭珂听出来了,高照容这一句不仅是在提点乔氏,还是说给周嫱与苏雅鱼听的。

果不其然,高照容下一刻就看向苏雅鱼,惋惜道:“想必子佩你也有所耳闻,前段时间相府赈济灾民,都是愈儿与雅鱼出力。这穷冬寒冻的,雅鱼身子骨弱,一不小心就病倒了,一直都在漱月轩养病。”

话说一半,高照容终于肯看周嫱一眼,别有所指地道:“也怪我考虑不周,害得雅鱼迟迟不见好转。亲家母护女心切,这十几日都留在府内照料。”

乔氏明白高照容话里的意思,帮衬道:“到底是亲生骨肉,更心疼些。”

呵。

昭珂险些就要笑出声来,好一个亲生骨肉,乔氏这损人的伎俩依旧不输当年,尽戳着周嫱的痛处来。

“我以为雅鱼在漱月轩养病,却听下人们说府里来了贵客,就在拂月阁。正古怪着,雅鱼还有病在身,怎会有客。更担心她劳累,这不,急得过来瞧一瞧。没想到,竟真委屈了雅鱼,明明尚未痊愈,还要出来招呼贵客。”

妙啊!

高照容这一番话说得何其精彩,简直说到昭珂的心坎儿里,说的周嫱里外不是,还顺带给了苏雅鱼一个下马威。

昭珂瞅着周嫱与苏雅鱼脸色渐渐难看,别提有多痛快。

乔氏怕高照容怪罪,怨她不合礼数,过来不去正厅拜见,反而先到了这拂月阁,急忙解释道:“我受了周夫人之邀,没与照容你先说一声,实在愧疚。”

话语间,周嫱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坐不住只得接道:“乔夫人是我铺子里的熟客,我只是想请她过来叙叙旧。”

昭珂听完心想: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高照容一脸疑惑,问道:“噢?有什么话非得来相府说?”

言下之意,自然是怪周嫱自作主张。

她并非萧府的当家主母,凭什么邀客入府?还不与高照容说,于情于理都是不妥。说得过分些,这是逾越。

周嫱理亏,一时间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偷偷瞪了昭珂一眼。

瞪她做什么?

明明是你周嫱考虑不周,又不是我害得!

昭珂也不是个好欺负的,煽风点火道:“之前虞儿说要我来拂月阁时,我还古怪,思量着可是什么要紧的事。”

“其实,我也是受了周夫人所托,过来替她掂量掂量雅鱼的病情。毕竟薛府以前也有人患过寒疾,我算是个过来人,多少知道些忌讳。”

乔氏不等周嫱张口,直接抢道。如此,就将周嫱要说的荒唐话都给堵了回去。

要知道,从方才高照容牵起昭珂的手,就一直都没松开过。可见这小妮子讨她喜欢,乔氏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她可不敢去揭这小妮子的丑,惹怒了高照容。

权衡之下,只能拂了周嫱的意。不过就是些胭脂罢了,换一家也不是什么难摆划的事。

就这么的,灾祸临头,昭珂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不仅如此,还让周嫱被数落嫌恶,简直大快人心。

可她回花颜阁细细一想,恍然领悟,原来一直以来都不是萧愈在使唤她,要她时时刻刻盯着萧承夜。

而是高照容!

是高照容要萧愈吩咐她出入沉音阁,所以她借着学琴的由头去讨高照容答应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头。

是高照容在背后操纵!

她要对府中一切了如指掌,自然也包含了萧承夜。

如此一来,昭珂也想得通,为何萧愈这样一个淡薄的性子,会生出对付萧承夜的心思。毕竟萧承夜玩性太重,成天混迹在花柳之地,与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可高照容不同,她得从大局出发,她得掌握萧承夜的一举一动,处处提防着。

所以,她需要她。所以,她才会在那么危急的时候出现,保住了她。

眼下,高照容时护着她的。

经此一事,周嫱也该明白,她昭珂是有高照容撑腰的。恐怕以后,她都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事实是,被高照容这么拐弯抹角地教训了一番,周嫱并不好受。偏偏人家说得句句在理,是她着急,是她逾越,她如何反驳?

如今,乔氏念在与高照容的情谊,定不会再帮她揭穿昭珂。明知昭珂身份卑微,却无可奈何,周嫱怎能不气!

“雅鱼,娘真的不是故意要你为难。你要相信娘说的,那小妮子以前真的是薛府的婢子,跟着乔氏五年多。她这样的人,怎么能与你相提并论,称作姊妹?”

“娘!”

苏雅鱼唤一声,眉头紧锁不放。早知,她就该阻止周嫱胡来,现在落得这么个结果,只怕从今往后她在高照容心里的地位,更不讨喜了。

何况高照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自从昭珂嫁入相府,高照容就吩咐她每日送姜茶去浮生阁。方才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牵着她的手不放。

无非是告诉她,在她心中,她是比不过昭珂的。

“娘,且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但…”

“但什么?雅鱼,我怎可能会害你!娘说的字字为真,我哪里会晓得高照容要过来,如果不是她,只怕那小妮子早就被揭穿,颜面无存。”

周嫱所说,苏雅鱼也不知该不该信。

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当真。可方才一事,教她多多少少有所怀疑。

可她在漱月轩时,又胸有成竹地吩咐虞儿去花颜阁请人,并不像是没把握的模样。

“娘,就算是真的,眼下也无济于事了。”

苏雅鱼深知,周嫱太过心急,闹了个乌龙不说,行事逾越,不合礼数,事后更揪着不放,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在苏雅鱼看来,高低贵贱从不由人做主。而且昭珂心性不坏,并不该经受这样的轻视。

虽然她的确有她的把柄,想到此处,苏雅鱼看了一眼周嫱。可她并不打算对周嫱说破,昭珂与萧承夜亲昵暧昧,她是想寻个机会提点她注意分寸。

但周嫱这么一折腾,她若是还要说,只怕会显得她心胸狭隘,成心与她计较。

如此,反容易落人口舌。

唉。

事到如今,也只能暂且搁下了。

苏雅鱼叹了口气,劝道:“娘,不妨这两日,你就回去罢。”

高照容已经隐晦地提点她,周嫱留在相府有些时日了。她苏雅鱼都能下榻煮茗待客,周嫱又何苦再赖着不走?

更何况,周嫱今日行事逾越,都惹得高照容亲自来她的拂月阁。

要知道,自她嫁给萧愈,高照容都没来过她的拂月阁。就是她腊月落水,害病在床,高照容都只是吩咐掌事的嬷嬷过来看望。

可方才,高照容大驾光临,想来心中都是不满。

“你要我走?”

苏雅鱼眉头蹙得更深,“娘,今日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是先回府避避风头罢。”

周嫱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还想再说。可转念一想,终归是她耽误了她,只得答应道:“嗯。”

可彼此心底的怪罪,到底是难以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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