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的……不存在?这么说,你知道……本来应该和本体统合的肉体……去了哪里了?!”格罗瑞娅鲜有波澜的脸露出了一丝惊愣。她开始飞速的思考着应对的计策。虽然这个女人是一个及其危险的人物,但是,如果能跟她达成合作,从而快点从这种毫无意义的等待之中解脱出来——这很明显,是一个摆在自己眼前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这种相对平和的状态不能维持很久,对此她深有认识。就算本体一直在刻意地逃避着自己,一直在刻意地逃避着原本的真相,但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无法避免的危机将会诞生。到时候,不仅仅是知性的部分,就连本体隐藏在人世的那部分,都会面临灭失的危险。到那个时候,已经不是覆水难收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惨烈了。
“——我当然知道啊。怎么?为什么露出这么一副难以置信的感觉?我说过的吧,我来源于你,却又不是你。而且,我渴望本体与客体统合的愿望,丝毫不逊色于你——”女人用自己的发梢,轻轻地扫着自己的脸颊,整个人看上去美艳无比。“但是,交易永远需要支付相应的对价。否则便称不上交易,而叫做——强买强卖。这点你该不会不清楚吧?格罗瑞娅?”
格罗瑞娅认真地抱着膝盖思考了一会。良久。她抬起头,空茫无物的眼睛与女人对视着。声音听起来有点疑惑,又有点小小的骄傲。“……是吗?你想要的代价,是什么?我很清楚,我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存在本身。如果你想要的是权势,财富,男人,地位,感情的话,这些正常人都会有的东西,我却没有,也不会有。如果你想要的代价是这些的话,很遗憾……我给不了你。”
风轻轻拂过,镜水上映照出她脚上的铃铛。叮铃铃,叮铃铃,细碎的声音响在耳边。飞鸟停在水面之上,看着这个身材高挑,倾倒众生的女人。女人的眼睛里有孤寂在蔓延,可是,格罗瑞娅却看不见,也不能理解孤寂这种感觉。“我的愿望很简单。我会把本体给你带来,同时,让你们完成最后的统一……但是,作为回报,我要你立下誓言,你和本体,绝对不能将我统合。——你明白了吗?”
格罗瑞亚有点吃惊。因为女人的到来,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显露出自己的情绪了。“不想被……统合?你真的是——一个十分怪异的分身啊。怪异到我有点不能理解。因为,只有被统合,你我才能享有本体所体会到的情感,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感受着这个世界……即使是一直维持着这种空洞的状态,直到永远,你也不会感到丝毫的空虚吗?你真的,不想要体会,本体所带来的情感?”女人沉默着。长久的沉默过后,她开了口。“那又怎么样呢?那是她的,又不是我的感情……我一直坚信着,自己可以产生感情——所以,我不需要依赖本体而存在。我就是我,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人能代替我变成我。好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多留了,路德很快就会察觉这里的异样。如果不想我们之间的交易泡汤的话,就请你好好地,给我闭上你的嘴巴,不要把我和你之间的谈话泄露出去半个字。”女人挥了挥手,红色的披帛翻飞在空中,十六星的黑色魔法阵就出现在了她的脚下,那道红色的,如同烈火一般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这个未知的领域内。格罗瑞娅抚摸着站在她脚边,不住地咕咕叫着的白鸽。“——别担心。那个女孩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进行了一场友好的磋商而已。”然而,格罗瑞亚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自己从来就不知道,或者说,没有察觉到,有这么一个分身的存在呢?真的很不解。她已经超出了自己所全知的领域内,是一个及其不稳定的存在。跟她合作,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还是说,是一个与虎谋皮的决定?天色渐暗,格罗瑞娅趴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上,和镜面的倒影一起,思索着这个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罢了——到头来,目光放远的话,我们,都是可怜而又可悲的残次品——真正能达到完美且永远不会悲哀的,只有那个而已,对,只有那个而已。经过统合后的……完整体。总之,经过统合之后——我们都不会再这么……有着这么,剧烈而无法避免的残缺。对,没错——只要统合了的话……”格罗瑞娅喃喃自语着,在无边无际的夜晚,对着自己,独自一人,讲述着一个看似美丽却又昏暗无比,看不见未来的梦境。
不过,和奥克塔薇尔的说好的不一样,希尔维娅离开她的房间之后,却并未按照自己所说的那样,直接出发前往斯雷尔神圣帝国军校,而是在幽暗的走廊里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了另一个房间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侍女轻轻地打开门的一角,看见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头上戴着端正的军帽之后,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飞快地给希尔维娅开了门。“……希尔维娅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把陛下带来了这里……可是,陛下怎么都不肯……”侍女心虚地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暗自恼恨自己的无能,“怎么都不肯……上药。再这样下去,陛下这个样子……被皇太后殿下看到了的话,我们又要被——被遣送出去了……”
希尔维娅朝她们偏了偏头,示意她们全都出去,这才掩上了门,拿起烛台,走向蜷缩在角落里的,默默地抱着自己的,那个看似地位尊崇,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摇摆不定的烛光下,白净粉嫩的小脸上,留下的擦痕和伤口简直是触目惊心。“……陛下?”希尔维娅朝他绽开一个温暖而又极具迷惑性的女性微笑。“再不上药的话,伤口是会发炎的哦——”布鲁诺往角落里又缩了缩,摇了摇头。小包子一样的躯体只是固执的躲在房间的角落里,不肯出来见人。“……您是在怕痛吗?”希尔维娅微微蹙眉,有点苦恼地看着眼前的情况。布鲁诺还是摇了摇头。希尔维娅索性蹲了下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个男孩子(严格来说,这个年纪似乎还不应该叫做男孩子,布鲁诺依然处在不成熟不稳定的幼儿状态)。“那么,您是在恨您的母亲吗?想要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伤口,好让她觉得愧疚,让她对你施以爱抚和温柔?”布鲁诺似乎被这句话触动到了内心,有点震惊地抬头,看着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把他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膝上,就像当年父亲跟她讲道理时用的姿势,一模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吧。我觉得是这样的。陛下。偶尔也该接受一下这种改变不了而且不得不直视的现实。虽然对你而言,确实过于残酷。”布鲁诺的眼睛马上就红了,眼看着就要声泪俱下。可是,却又因为自己身上的身份,不得已忍着自己心头难以抑制的悲伤和痛苦。“没有关系的。只是一个现实而已。陛下,你只要想着——只是一个事实而已。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你就不会感到愤愤不平了。了解到残酷的真相之后,人就会长大了,就会变强了。——会变得不可思议的坚不可摧。没有什么人,什么东西,会轻易地撼动你的信念。”明明是一种十分温柔的,给孩子讲睡前故事的语气,里面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故事的内容还夹杂着高深的道理。希尔维娅摸了摸布鲁诺的头,眼神中分明有着一点自己不知道的怜悯和哀痛。
布鲁诺看着这个女人,她的嘴唇紧抿着,分明是在克制着什么滔天的情绪。可是,她的脸,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一丝一毫的肌肉牵扯的动作都没有,像极了一尊木质的玩偶。恐怕是多年来的自我训练的作用,抑或是培养出来的下意识反应,才会出现现在这种如此矛盾的状况。“可是……可是……”布鲁诺想要把眼眶里的眼泪咽回去,却抵不过心头突然涌上来的酸楚,豆大的眼泪滴在希尔维娅的军服上,把那些本来就已经很黑的布料变得更加的……看不到底。
“不是说……世间没有不会爱孩子的父母吗?怎么会?怎么会?我的母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爱我呢?怎么可能……这种残忍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为什么……为什么……太残忍了……她应该是爱我的啊!!!!她应该是爱我的啊!!!!她怎么可能不爱我啊???!!!”布鲁诺擦着眼泪,试图遮住自己的脸,没想到咸湿的眼泪碰到了脸上的伤口,使得他变得比刚才还要狼狈了。希尔维娅环住他的头,叹了口气。“……想哭就出来吧。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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