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十年冬,长安城下了雪。
大雪漫天,是这一年最大的雪。
宁王府的院子积了厚厚的雪,风将鲜红的绸子刮到了地上,被雪掩埋。
雪地上独留一串脚印,又很快被雪掩埋。
婚房设在了距离云璟房间很远的房间里。
云璟站在门外,面色像是在完成一件沉重的事,洞房花烛本该激动人心,可是他怎么也不觉得激动。
这个女子本该在太师府上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因为要嫁给他,而被逐出族谱随母姓,付出如此代价,仅仅是为了嫁给他,可能么?
门被推开,灌入了风雪,地上湿了一片。
云璟看着屋子里面的陈设有些意外,他记得自己明明吩咐过荣儿和德子好生装饰,怎么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眼前的女子褪去了一身嫁衣,换上了素雅,杏眸微动,鼻子小巧而又直挺,当真是美人,却不夺人心魄,有颇有林下风气。
她微笑着,轻启朱唇道:“王爷,您来了。”
云璟坐在榻上,他说:“许承言,这里没有人,你就不用装了。”
许承言还是那副谦和有礼的样子,她说:“王爷若是认为我要来害您,那我岂不从一开始就有机会?”
云璟看着许承言,这女子聪明得很。
“您怀疑我不假,任谁听到外面那些传言,也会怀疑我的。”许承言不可否认。她是如何嫁给他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云璟冷笑着,依旧不相信她说的话,他虽禁足在此府中,消息却也不是那样闭塞,他知道她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嫁给她的。
许承言看着云璟,她知道他不信,她也不打算让他立刻相信。
“你是不是想着有一天复位?”许承言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个人曾经是太子。
云璟看着许承言,眼神中又惊恐,自己那个隐秘的心思被人看穿,他有些吃惊。
“我可以帮你!”许承言看着云璟说。
云璟轻蔑地笑了起来,他说:“帮我?如何帮?我自己都不会相信,父皇会那样轻易地放过我和母亲。”
许承言看着云璟,问道:“你到现在还以为是因为你母亲你才被禁足在此的吗?”
云璟看着许承言:“不是吗?”
许承言说:“你是被你自己的自以为是所累。”
云璟看着许承言,这样毫不留情地指责他的人,她是第一个。
许承言摇了摇头,他现在还是不行,五年前那件事情让他彻底放弃了自己。
许承言看着云璟,说:“王爷,回去休息吧,承言也要休息了。”
云璟吃惊,她不留下他么,那她到底又是为什么嫁给他。
云璟起身,推门走出去,风雪灌了进来,湿了方才的一片,很快又干掉,像是从没有过一样。
她为什么要嫁给他?许承言极其明白自己所嫁男人的模样,这个男人曾经被人冠以“美如冠玉”之名,出行时便会有许多人去看,他是皇帝第二个儿子,是废文后的儿子,曾经他极其骄傲和不可一世。
而今,却也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个时候,她曾途经此处,空旷而冷清的院子里,他就坐在那里,背有些微驼,目光失神,朝下看着,整个人失去了曾经的神采。
“当当当”,门被敲响了。
“王妃,荣儿来伺候您就寝。”门外的人说。
许承言把荣儿让进来。
荣儿端着热水,进来,恭敬施礼。
许承言说:“天这么冷,怎么不待在屋子里,我这里不用你来。”
荣儿笑着说:“王妃第一天来,怎么能怠慢了王妃。”她知道这个王妃为嫁给他们家王爷付出多大努力,她有些佩服这样的王妃,可是,她同时又觉得她可怜,因为王爷所爱之人不是她。
许承言笑了笑,说:“荣儿,你的表情暴露了,你可别同情我,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苏绣。”许承言的神情看起来悲伤,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了进来。
荣儿拉住许承言的手,她说:“王妃,不要紧,荣儿很喜欢你的。”许承言身上的药香进入鼻中,让人觉得安心,她觉得王妃是来救王爷的,不知为何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许承言笑着摸了摸荣儿的头,这个人总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很好懂,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好懂,才会被宁王留在身边的吧。
临走的时候,荣儿端着水盆说:“王妃,不要紧的,王妃这么好,王爷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许承言笑着说:“借您吉言了。”
荣儿施礼告退。
许承言看着门外的风雪,太子一定会有所动作,就算他赶我,我也不能走。
云璟坐在自己的卧房里,桌子上展开了一副美人图,画上的女子明眸皓齿、美艳动人,那是他喜欢的女子,也是他五年来唯一的精神寄托。
五年前,他看到母亲的绝望悲伤,也看到了父皇的冷酷无情,他从天上人间堕入到了无间地狱,他每一天都在期盼着有一天父皇能够明白,可是每一天他都会失望,一天期望又失望,日复一日,最终消耗掉了他对人所有的期望,换来的是无尽的绝望,他再也不可能翻身。
云璟仔细收好画卷,轻蔑的笑着,他想起来许承言说的那句话,助我复位谈何容易,父皇已经对我失望,其他人都巴不得他早死,又如何能够翻身复位,真是笑话,我云璟已经废物到需要女子来帮忙了吗。
他骨子里面还有曾经的不可一世和自以为是。
这一点,许承言比任何人都明白,她也了解这五年来他会变成如此的原因。
雪夜月下,有人拿着一张小像坐在火堆前,丹凤眼中满是柔情,那张小像上的女子与许承言如出一辙。
这时,士兵走来说:“将军,再有两天便可到长安。”
那人点点头,将小像仔细收好,许承言,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
早晨,院子里传来了欢笑声,这是这五年来难得听见的。云璟起身推门出去看看状况,却见许承言、荣儿和德子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扫着院子里的积雪。
他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样子,眉头不自觉有些舒展。
许承言看到了他,向他施礼后继续着自己的活。
荣儿和德子两个人也立刻施礼后走向别处去扫雪。
他对她有些好奇,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怎么可能嫁进来什么动作也没有?
“区区女子难当大任。”许承言用着他刚好听到的声音说道,然后站在原地看着他,“您是这么认为,为何您会喜欢女子?”
云璟被这么突然一问,不知该怎么答,从昨天开始,他觉得这个人聪明。
“觉得我聪明,但不信任我,是么?”许承言说,“需要我怎么证明我是真心想来帮你的?”
云璟看着许承言的眼神有些惊恐,她怎么回事?怎能如鬼魅一般知道他的心思?
许承言笑了笑,这样的本事是和母亲在外行医的时候练就的,她自己觉得很受用。
云璟刚想走过去问个明白。
许承言却不再搭理他,而走向别处了。
与此同时,长安南城门外,一大批流民突然涌入长安,太子云瑞出兵以身携疫症为由将他们拒之门外。流民暴动,杀了阻挡他们的十几个士兵,企图进城,太子云瑞加派了人手,将他们堵在了城门外。
“殿下,该如何?”属下周安问。
太子云瑞冷漠地看着那群流民说:“封锁城门,敢闯进来,杀无赦!”
“是!”属下周安说。
太子云瑞看着那些眼神凶狠,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他说:“你去告诉父皇,城外流民暴动,让他派人镇压,人选嘛……”太子露出狡黠的笑容。
周安也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说:“属下明白。”
太子云瑞看着那群流民暴怒的样子,我看你这下能不能躲得过去,云璟!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