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琴稍作收拾便起身去了小皇帝的书房,从落轿之处走到大门不过数步之遥,可崴了的脚却依旧疼得发颤。
遥遥望了望天,今日倒是未见晴朗,只剩了两片乌云飘于空中,顾南琴心内却倏然一动。
强忍住面上的痛意,顾南琴在见了小皇帝的那一刻霎时笑得嫣然:“……听说陛下找我?”
“南琴姐姐!”小皇帝顾咏德在看见顾南琴的那一刻,面上原有的本不属于这年纪的戾色顿时消散不见,同样换上了一副灿烂的绽笑。
虽不是先帝所出,但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年,自然也明白了顾南琴是真心对自己好。从前对这先帝嫡女有些隐隐惧意,但经过了这么些年的相处,先前的那抹不安与恐惧早已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每每见着顾南琴都如见了亲姐姐一般喜悦。
顾南琴爱怜地翩然过去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眼看着他已经不再是刚入宫时的那个小娃娃了,现今已经初显了少年之貌,却依旧有些唯唯诺诺,不敢在外人面前多说上两句话语。
心下稍有些哀叹,顾南琴还是毫不吝啬地展颜一笑:“听说你有些小玩意儿要给姐姐看?”
顾咏德自是没察觉顾南琴的腿脚微微疼得发颤,小孩儿似的脾性只顾着差人把刚进贡来的玩意儿拿给姐姐看:“姐姐你看,这可是南海东珠呢!足足二十多颗,各个都珠圆玉润的,漂亮得紧。朕瞅着这皇宫之中,只有姐姐的天人之姿配得上这一串东珠,所以特意转赠姐姐。”
言罢,顾咏德无意间扫了一眼顾南琴脑袋上的流云髻,忽而垮了笑脸:“姐姐可是被内务府苛待了?怎么只戴两个这般简陋的钗子?若是没有称心的首饰,朕去派人再给姐姐打几套便是。”
顾南琴轻轻牵了牵唇角,笑意泛在面上:“不必不必,陛下知道的,姐姐就是有时犯懒,懒得动弹才只戴了俩钗子。再说,这内务府哪有人敢苛待本公主呀?对吧。”
顾咏德这才收了收小脸上的怒意,倒是没忘了盈袖随口一句的搪塞:“盈袖不是说姐姐病了么?这两日可好?”
“好多了,只是稍稍着了凉,睡了两日便好得多。”趁着说话之际,顾南琴不动声色地把这小皇帝引到桌前坐下,才悄然松了口气地就近坐下,算是给自己已经快撑不住的脚踝稍稍放了个假。
“对了,前两日孝明王与朕提起姐姐的婚事,姐姐心中可有心仪之人?”今儿也不知刮了什么风了,小皇帝居然一脸兴奋之色地提起了这茬。
顾南琴心里咯噔一下,算了算自己已是十八年纪,作为一国公主,跟民间十五六岁定婚的小姑娘们比起来,也算是晚婚了吧,朝堂上还真有人得急了。
身为公主,看似集尽万千宠爱,实则大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尤其是这婚事。
小皇帝是向着自己,但群臣们可就未必了。身为公主,自然得为了皇室发挥最后一丝作用,哪怕是死,群臣也不可能真的让顾南琴去寻一个劳什子“心仪之人”。
就算是孝明王发话,这群臣最多也就做做样子,打着为公主觅婿的名头,最后给顾南琴找个什么重臣或是世家大族,美其名曰“门当户对”,好了,完事儿。既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又能拉拢世家重臣,多好的棋子儿。
顾南琴心内暗叹,却不想浇了小皇帝冷水,只得打起精神故作期待:“……姐姐的婚事呀,唔……大概找个能文善武的,姐姐就很开心啦……”
一副哄孩子的语气,小皇帝却当了真,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似是还认真默念了两遍。
而顾南琴则是在暗自为自己的机智竖起大拇指:嘿,能文善武?如今这朝堂,虽是文官武官数量参半,实则大多都在暗地里培养着自家孩子文武兼修。这话说了和没说简直没有两样嘛。
顾南琴随口问了两句小皇帝近日的功课,顾咏德撇着嘴直念叨着江丞相给自己布置的课业太多,奏折又不少,害得自己这两日连睡也睡不安稳,只差连梦魇都是江丞相的脸,吓得可算不轻。
“唉?陛下还是得好好休息才是,养足了精神才能应对朝堂与课业呢。”顾南琴虽是口中如此宽慰着,但眼瞅着这小皇帝面前的一堆奏折,心内却是疑惑:传闻不是江璃借着丞相一职把控朝纲吗?看来倒也是未曾荒废过对小皇帝的栽培啊……
小皇帝扁着嘴应“好”,倒也没忘了给皇姐控诉一番这江璃:“江丞相倒是当真帮朕处理了不少事务,朕虽是感激,却又憎恶他没忘了留给朕这么一堆课业,害得朕每日连口茶也得看着时间喝,否则这课业未完成,可得被他好一顿训呢……”
顾南琴适时失笑两分,又连连安抚了小皇帝两句,却正好碰上了小太监前来问晚膳的事。
“南琴姐姐便留下来陪朕一起用晚膳吧,朕还有好多话想跟姐姐说呢。”小皇帝面上一片真诚,更是难得的像个孩子般跟顾南琴撒娇。
顾南琴心中一片柔软被触动,无奈脚踝的痛感更甚,透着骨头直达心底,此刻只得敛着眸子强颜欢笑:“……陛下,姐姐刚刚进来的时候瞅着外头快下雨了,不如姐姐今日先回去,等过几日天晴了再来陪陛下用膳聊天可好?”
小皇帝虽是不舍,但别头看看窗外,果真是阴沉沉的一片,似是雷雨将至,只得道:“好吧,那今日姐姐先回去,也免得淋坏了身子。”
顾南琴忍不住宠爱地揉了揉小皇帝的脑袋,便盈盈起身一礼:“那姐姐就不打扰了,陛下可别忘了好好休息才是。”
小皇帝目送着顾南琴出门,这才叹了口气,又继续埋头于自己未完成的课业中了。
而顾南琴则几乎是踮着脚上了轿,才总算是轻叹又蒙混过了一关。
虽然脚踝处已经在自己的逞强下肿成了一棵白惨惨的萝卜,好歹也未让小皇帝看出分毫破绽,顾南琴回到了公主殿后,咬咬牙便叫来了盈袖为自己上药。
盈袖一边庆幸着未被发觉偷溜出宫,一边则是心疼着自家主子这原本白嫩的脚踝已经快从白萝卜变成紫青萝卜,看着都疼。
顾南琴倒是毫不在意,只是,左等右等,直到天色全黑,才等来了萧子安的探查结果——那别苑的主人姓常。但其名字却是还未来得及探查清楚。
常?什么常?朝中有姓常的官员吗……顾南琴柳眉微蹙,心中疑虑更甚,如水中涟漪,一圈圈自心内波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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