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并不大。
五栋高楼就是它的全部。
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从茂盛的林荫里通往三栋,初秀注意到,这小区里种植的基本上都是同一种树:银杏树。
银杏,乃树中至美。
春季,绿叶苍翠;秋季,金色满园。
她盯着少年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这少年美若银杏树。
少年在三栋门口停下。
三栋,阴气逼人。
据说,这一栋八成的房子都是寄放骨灰盒的,也是本小区“活死人墓”大本营。
他微笑:“你不用怕。”
自从他出现的第一刻起,她就没有再感到害怕过。
跟黄毛一样的人相比,她觉得哪怕是同时见到一万个骨灰盒都不值得害怕。
楼道里,空荡荡的。
电梯里,也是空荡荡的。
很显然,这一栋纵然原本还有正常的居民,都已经被吓走了。
少年,可能是这一栋唯一的住户了。
电梯,停留在顶楼。
十八楼。
据说,买房子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选择十八楼,因为这意味着“十八层地狱”——
自从父母车祸之后,苗初秀便觉得十八楼的家真的成了“十八层地狱”,也曾暗地里埋怨父母为什么当初要选择这样的楼层。
可今天,她觉得这里的18楼很可爱。
尤其,门一打开,她立即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当初自己“重生”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奇怪的屋子。
按理说,一般的房子不是套一就是套二套三之类的,可这里,就光秃秃的一间屋子——厨房卫生间隔断阳台什么都没有。
连家具都没有。
空空如也。
初秀很疲惫,可是,没地方坐。
“你可以坐在地上。”
她一怔,很自然地就坐在了地上。
地上很干净。
干净得甚至没有烟火气。
她忽然觉得对面的少年,也没有烟火气。
少年微微一笑:“小姑娘,这玩意还好用吗?”
她惊得差点跳起来。
少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音乐盒,跟“陌生人”送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音乐盒上,一只拳头横在指针上。
少年拨动指针,欢快的儿歌旋即响起:大象,大象,你的鼻子怎么那么长……大象,大象,你更喜欢你的爸爸还是妈妈?我好像更喜欢我的妈妈……
她惊呆了。
直到歌声停止,她才呆呆地:“你……是你救了我?”
少年点点头。
“那音乐盒也是你给我的?”
少年还是点头。
“那拳头……会突然跳起来打人吗?”
“你不是亲眼见到它打死了黄毛吗?”
“……”
苗初秀死死盯着他,忽然觉得他很面熟。
他摸摸自己的脸:“小姑娘,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你好像一个人。”
“谁?”
“我的老公!”
话音刚落,苗初秀忽然跳起来,随即,便委顿在地,就像一只濒死的虾子:这人!这人!!!
“你……你……是你……”
是他,是他。
在18岁生日那天,在商场电梯里见到的那个人。
接下来,自己回到家,遇到了歹徒,被歹徒扔下18层楼;又被人救活了,然后,又遇到同一个歹徒,这一次,自己(音乐盒)把歹徒给干掉了!
比鬼片还惊悚的人生。
他凝视她:“你终于想起来了?”
“是你救了我?”
他微笑不语。
“那天在微信上提醒我的人也是你?”
他还是笑而不语。
“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怎么知道我当时有危险?你什么时候加我微信的?”
“我叫林玉树。”
林玉树。
玉树临风。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她仰起头看他,他已经移开手。
他的手根本没落在她的头上,甚至没沾到她的头发丝。
一股奇怪的热流却从头至脚。
好像勇气。
她身上渐渐有了力气,慢慢又坐起来。
发了一会儿呆,她傻傻地从书包里摸出自己的那只音乐盒——这次没死,便是因为有了这盒子。
“有了它,你永远不会再遭受暴力侵害。”
听起来,好像一句广告词。
初秀好奇到了极点:“它不但会打人,还会模仿人说话吗?”
“会。”
“这到底是什么?”
“机器人保镖。”
“机器人保镖???”
他还是微笑:“准确地说,该叫做女性机器人保镖。这个机器人保镖里有一个芯片叫做‘人性检测仪’,当受害者的恐惧达到最大值时,它就会自动启动,准确扫描歹徒彼时的所思所想,然后,模仿歹徒的语音将这些想法全部大声说出来……”
这其实是一个“示警程序”。
一般人打算作恶,忽然被喝破,肯定会吓一跳。而且,当他发现那喝破自己邪念的声音居然是自己的,往往会以为“见鬼了”,惊吓之下,许多人会就此收手。
“如果歹徒就此收手,不再作恶,其实是救了他自己一命。可若是怙恶不悛、铤而走险,‘机器人保镖’就会启动攻击程序,直到把歹徒打死为止……”
“打死?”
“是的。最初的警示就是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歹徒错过,那机器人就会自动判定他该死。当然,这是一个bug,我们最初设想的是把歹徒打晕为止,但如何控制力道有点困难……”
初秀大叫:“不是bug,不是,你们千万别修改这程序……”
他愣了一下。
她却将那小盒子死死贴在自己心口,就像拿到了一道免死金牌,喃喃自语:“这机器人真是太英明了。千万不要修改这个bug啊……黄毛那种人,真的死一万次也不够啊,不能再给他们任何机会了……”
他很耐心:“机器人保镖的意义不在于打死人,而在于威慑罪犯,将他们交由法律审判……”
初秀沉默了一下,又问:“这机器人保镖会一直保护我吗?”
“当然。”
“谢谢你,老……”
“公”字生生被吞了,她忽然不太敢和这个人开玩笑。
胆大包天的少女,当然不是因为羞涩。
而是被接连两次的死亡威胁吓破了胆,不由得谨慎起来。
只好嗫嚅着没话找话:“我叫苗初秀,今年十八岁,你呢?”
他顺手把音乐盒放进纸箱子里,笑声就像秋风吹过金黄的银杏叶,沙沙的,暖暖的:“好久没人问过我的岁数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三千多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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