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林乐君咳嗽不止,她这次咳症已经延绵数日,开始时还好,这些日子越发严重起来,这几日更是咳出血来。
旁边丫鬟桃红跟着她的咳声哭:“夫人,您千万要坚持啊,您多坚持会儿,世子马上就会回来了!”
林乐君听到这话,只是轻微扬起唇角,嘲讽一笑。
那人就算回来又怎样,看她要死了说不定拍手称快!只有她早早死了,才能为他那心上人腾出位置。
林乐君自己心里有数,自己怕是油尽灯枯,马上就要西去了。
她那同父异母的继妹送来那丸药,怕是打得就这份心思,不仅要她死,还要她死的难受,缠缠绕绕在病榻受尽折磨才能离去。
可她别无办法,若是想让自己还唯一在世的亲人,她的舅舅能免受刑狱之苦,她也只能把这羞辱和折磨硬生生的承受下来。
她这几天总是做梦,梦到小时娘亲还在的时候。
娘亲穿着绣着海棠花的八幅澜裙,上面细细的缀了数十颗颗粒大小的宝石,行动间熠熠生辉。她跟在后面,开心的喊着娘亲,旁边的季嬷嬷笑着打趣:“姐儿爱俏呢,您看指着您的裙子笑的多开心。”
娘亲也开心笑起来,把她抱起来,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一双眼里满是夸赞:“我们君姐儿样貌这样好,以后娘亲着人给你裁更华美的裙子,才配的上我们姐儿。”
她跟着咯咯的笑,一眨眼,却见娘亲的身影逐渐模糊,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及至只剩她一个人。
“娘亲,娘亲,别丢下我!别丢下乐君一个人,乐君好苦,好苦!”
她张开嘴,拼命想让娘亲不要走。
可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她心急如焚,突然想起娘亲常会去若水阁呆着,心里一喜,赶紧朝着那里跑去。
路途很远很远,好像怎么也跑不到,跑着跑着她心里越发不舒服,总觉得再晚去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
正想着,发现若水阁到了。
她赶紧上前打开房门,漂亮的裙子上鲜艳的海棠花红的刺人眼,母亲倒在地下,手上的玉镯断成两截,半截正滚到林乐君的脚边。
季嬷嬷跪在娘亲身边,抬起头看她,神情悲伤声音凄厉:“姑娘,夫人不好了啊!”
她喘息着,泪流满面的醒来,发现桃红已经伏在床边睡了。
这丫鬟自小跟着她受了不少苦,她憋下冲到嗓子眼的咳嗽,免得吵醒桃红,桃红心思细腻,醒来看她这幅模样少不得又是担惊受怕。
正想着,门却轰的一声,连敲门都未曾有,毫不客气的被人打开。
“呀,姐姐还睡着啊,这却是不巧,妹妹这里有一桩要紧事要告诉姐姐,这便叨扰了。”
是她那同父异母的继妹来了。
林诗澜穿着软烟罗金丝百鸟绣裙款款而来,她现如今是南阳王妃,自是通身的气派。
却见她坐在林乐君床边的凳子上,也不说话,先细细的打量林乐君如今的模样,扫了一遍才缓缓开口:“姐姐如今竟然这样了,这脸,”林诗澜伸出涂了丹蔻的尖锐指甲,点了点林乐君的脸蛋:“也不过如此嘛。”
林乐君任由她施为,只拿一双清透的眼看着她。
林诗澜眼里闪过一丝狠意,这贱人又拿这种眼神看她,明明长了一张妖艳荡/妇脸,偏偏总做这幅清直模样,又想到现在这贱人的处境,心气才稍微顺一点。
顺了顺气,也不准备绕弯子了,她直接说道:“我知道姐姐担心你那舅舅的处境,我怜惜姐姐身体不好,特特来告诉姐姐消息,姐姐你那舅舅啊,”她特意顿了一顿,看着林乐君一副紧张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拿出一卷文书,直接递给林乐君:“这是我从夫君那儿拿来的,姐姐自己看吧。”
林乐君激动的接过,打开一看。
竟是一卷处决书!
清隽温柔的舅舅,风采秀绝宜南的舅舅,最疼爱她的舅舅,竟然死了!
自己退让到如此地步,她们竟然还是不放过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一口心头血喷出来,她双目赤红着看向林诗澜。
却见林诗澜仍旧笑吟吟的看着她,声音反而更加得意:“你怎么还是这么蠢!你这愚蠢荡/妇,居然还妄想我们放过蓬广轩,他是你舅舅,流着和你相同的血脉,谁知道会不会又生出你这样一个狐狸精,你这贱婢风尘又无耻,真是活该,活该你丧母丧舅,就你夫君也嫌弃你满身脏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乐君抬头看着林诗澜狂笑不止。
是她蠢,是她傻,到最后还想着只要自己忍让,这些人总会收手。
“桃红,帮我出去端碗药。”她冷静下来,直直的盯着林诗澜瞧,像是要把林诗澜这恶鬼的模样记在心头,一双桃花眼熠熠闪光,室内昏黄的灯光都掩不住这双眼的神光。
林诗澜看着林乐君到了如此境地,脸色已然蜡黄,一双鲜妍的桃花眼还是不减风采,心头妒火中烧,她林乐君不过一烂泥滩的贱妇,何德何能能有如此相貌!
站起来尖锐道:“你以为你还能活过今天吗!你夫君已经允了我私卫入府,现在他们都候在院外,只等我出了门一声令下,便会冲进来杀了你和你那丑陋丫鬟!我已吩咐他们将你碎/尸/万段,让你生生世世不能投身为人,只能做那畜生由着万人践踏!”
林乐君听罢,凄绝的笑出来,轻吟道:“娘亲,舅舅,乐君来陪你们了。”
说着拿起床边的两盏灯朝着门边投掷过去。
她早知林诗澜几人不会让自己安生的病死,索性前几日就在整个屋边撒上油,又放上易燃的布料,本是准备一个人赴死,没想到还能捎带上林诗澜,也是意外之喜。
可惜另外那些人,她来不及一一报仇了。
“林乐君,你疯了!”林诗澜看着火光燃起来,整个人惊叫起来,她是南阳王妃,还有一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怎么能死在这儿,和林乐君这贱人一起烧死在这里。
林乐君不管林诗澜在那儿发疯,她咳嗽着,一点点的在心里描摹自己的这一生,希望自己能记住这一世的教训,要是真能投胎,一定不要再犯!
她本是成康伯府的嫡长女,但在她五岁那年,娘亲意外身亡,随后父亲匆匆抬了位娇妻进门,两人竟然还有一位小她半岁的孩子,她还未从丧母的伤痛中走出来,便迎来继母进门,自己唯一能倚靠点的季嬷嬷也不知所踪,这位继母看她不顺,便找了个借口直接将她遣到寺庙里。
本来这样也不错,她有些佛性,对于各种佛法卷书也乐得研读,就此青灯古佛一生也未尝不可。
奈何金朝有一规定,每隔十几年会进行大选,选适龄少女进入星宫做服星官。
她的继妹,林诗澜刚好赶上了一次大选。
只要被选上服星官,便必须待满三年才能出来,期间不得婚配,一般女子出来十七、八岁,哪里还好婚配。
林诗澜怎会愿意为了这搭上自己的姻缘前程。
她那继母自然想起了在寺庙礼佛的她,赶紧将她唤回来,准备让她顶替她那继妹。
却看她这几年在清冷寺庙中,出落的娇容玉貌,但顾及大选当前,自然只能由得她去。
只是她那继母心思深毒,在大选前,将她拘在身前“悉心”教导,教的全是迂腐的三从四德,还参杂着诸如“姐姐让着妹妹才是应有之义,”“在外小心行事切勿给家族招祸”“容貌太过盛了是为妖冶祸水,为人不喜。”诸如此类。
她五岁便进了寺庙,老尼教她的都是与人为善但求福报,她便时时谨记在心,后来到得伯府,她万事不懂,礼仪言行都是继母差人来教导,而继母更是亲身与她同住一院,日日与她讲这金天城里各家事务,她年纪不大,又对继母感怀在心,于是在外处处依照此行事。
太过谨小慎微便成为了卑微,而她一味的退让反而成为他人伤她的利刃。
及至她容貌初成越发出众,又引得几位公子称赞,从那时起,对她的羞辱和耻笑便开始变本加厉,一些似是而非说她一心攀龙附凤,是狐狸精转世的谣言也悄然流散。等到她惊觉情况不对开始改变之时,又为人所陷害,被彻底的污了名声,她的画像又流出,人人皆称她是狐媚心机之人。
这时她想起自己的家人,回到府中却见众人冷漠以待,她那位继母更是漏出獠牙,以她舅舅前程之事逼她生生认下污糟谣言。
后来,这些人还刻意给她定下中意于她人的夫君,不得夫君喜爱不能圆房反而正中她下怀,倒是无碍。
只是舅舅不服她的遭遇,写诗怒斥此事,招惹上王公权贵,被贬下狱,她哀声求着这些人放她舅舅一条生路,服下毒/药,最后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而害她之人还在逍遥快活!
火光很快蔓延到床铺周围,林诗澜惊叫着疯跑到床边,她现在发髻散乱神情惶恐,脸上黑白相间,早不复刚才的威风,只一味的狂叫:“不,不,不!”
林乐君哪管她死活,她只是怔怔的看着燃烧的大火。
她的泪水早就已经在各种磨难中流光了。
这辈子,已经如此,她挂念的人都已不再人世,她名声尽污,身体被毒/药摧残也无任何活头。
只愿这场大火能烧走她的悔恨。
老天垂怜,若是还能有下辈子。
她发誓,定送这些恶人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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