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临出门前,高家齐就和妻子商量,“女儿来北京了,怎么着也该和大姑、表哥们见个面吧,要不今晚叫上他们一起给妞妞接风,你看行吗?”方红缨一听这家人的名字,心里就一百个不痛快,嘴巴一鼓一鼓的,意思很明显——用得着吗?高家齐一看妻子这表情,就知道她不乐意,但女儿来了不和唯一的亲人见个面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高家齐揽过妻子,挠了挠她的后脑勺,虽觉得有些别扭,好歹还有那么点意思。这一招他在年轻时经常用,妻子一生气,只需用手摸摸、挠挠,不消一会儿她就乖的像一只被驯服的猫。虽然是老方子了,但效果还在,妻子的表情马上变得温顺了些。他掐准时机又来了个趁热打铁,“李欣成绩好,钢琴也棒,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成的好榜样你这当妈的都不给女儿引荐?”
方红缨想了想说行,起身抓了车钥匙就往外蹿。
见妻子应了,高家齐赶紧掏出电话,准备问姐姐是想去全聚德吃烤鸭还是去海底捞吃火锅。
其实两家住的地儿离得并不远,可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主要原因是为减少妻子和姐姐见面机会,降低对掐频率,次要原因是少走动多省钱。老早他就谋划着准备请姐姐一家吃个饭,今天算是恰逢其时吧。
电话还没打,就接到妻子的指令,让他立刻找两个大的塑料袋出来,一会儿她要带“大厨”去超市买菜,说是在家弄吃的显得更亲热些。
在方红缨工作的车行,高家齐见到了“大厨”。她是车行负责给工人做饭的阿姨,看上去四十出头,一套橘黄色的裙子宽松地挂在竹竿似的身子上,黝黑清瘦的脸被几道狰狞的疤痕分割成几个区域。脖子上,手上,只要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都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伤疤,不大像烫伤,也不像刀伤,总之看起来怪怪的。
她叫黄招娣,高家齐听妻子说起过她。确切的说,黄招娣是妻子从路边捡来的。七年前的夏天,方红缨在天桥底下遇到她。当时黄招娣虚弱地躺在桥底的空地上,奄奄一息。她全身多处溃烂,引来苍蝇嗡嗡地飞着。刺鼻的腐臭味,熏得一个个过路人掩鼻而逃。方红缨见她可怜,弯下腰想把刚买的水递给她,却听到了断断续续熟悉的乡音,“哎哟……幺儿……我造孽的女儿,妈怕是见不到你……”
方红缨把女人送到附近医院,医生说她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主要是身体太虚弱,输几天液休息休息就可以了。女人不日病愈,恰逢方红缨公司做饭的阿姨辞职,她便把女人引荐了去。刚去的时候,公司的人嫌她长相难看,又总不说话,都不大喜欢她。还好,女子勤快,又烧得一手好菜,渐渐的大家也都接纳了她。
方红缨对她的大恩,黄招娣嘴上从来没表示过感谢,只是每天都记得留她喜欢的菜,还经常把装好饭菜的盒子偷偷放进方红缨的包里,让她带回家给高家齐吃。方红缨明白她的意思,也就默默地接受了,两人的关系也愈发的近了。不过让方红缨感到奇怪的是,这么些年来黄招娣从没回过家,也没给谁打过电话,至于她昔日口中的女儿更是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方红缨也问过黄招娣孩子的事,她解释说被恶棍丈夫给卖了,她要挣够钱去找女儿。刚开始方红缨跟着着急,还绞尽脑汁想办法要去搭救,可时间一久总觉有点不对劲,两人明明数次商量好了方案,可往往黄招娣一转身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只得自嘲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黄招娣行为虽然有些神秘,但毕竟那是别人的私事,人不愿说总是有自个的难处。作为一名员工,她不惹事,能完成本职工作,算是基本合格了。
方红缨向她介绍高家齐,她也是低垂着眼帘诺诺地应着,像是担心眼帘打开了深藏其中的秘密会跑出来。
高家齐担心黄招娣的模样会吓到两个孩子,在点头问好的时候用脚尖蹭了蹭妻子,说,“我看就别麻烦黄师傅了,再说她拿的是老板的工资,你叫到家里去做饭,让人说闲话可不好。”高家齐以为自己已经拒绝得很彻底了,妻子应该能领会他意思的。
哪知方红缨一摆手说,“黄姐不是外人,就别跟她客气了!今天是周末,车行里上班的人不多,我会安排妥当的,你就别操心了!”末了她问高家齐,李欣喜欢吃什么,方妞喜欢吃啥?说黄姐做的菜味道不比馆子的差,尤其是四川扣肉,耙软鲜香,吃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说着就从皮包里抽了三百块钱递给黄招娣,“黄姐,做个扣肉吧,其他的菜你看着买,孩子们爱吃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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