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这又是何苦,不过伤了一只眼睛又何必要寻死。”将杜滔拽住的人,语气感慨的侃侃说道。
说话的人身材极高,极壮,年纪大约有四十来岁。这人正是之前跪在品茶男子的面前回话的中年大汉。
在看到这名中年大汉以后,杜滔再也无法抑制眼睛里的泪水,直接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抱住这名大汉的腿哭诉道:“大哥…你总算是来了…你可得替兄弟做主啊。”
“要是我早来片刻,也不至于如此了,你放心吧,大哥会给你出这口气的,就算杀不了这丫头,我们也绝不会叫她快活的。是吧,老二。”这名大汉把自己的目光转向了他旁边的一人。
被问的人应声答道,“虽说是咱们理亏在先,但伤了这么多的兄弟,可就不能轻易了结了。”这人的体型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是有些瘦弱。他的模样也很普通,身上的穿着更为普通,不过是一件粗糙的麻布灰衣,与其余十几人身穿的丝绸织衣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给人的大体感觉就是一种随便找个集市都能一抓一大把的样子。唯一还算不普通的地方,是他的身后所绑着的武器。因为这件东西可以说是随处可见,就连寻常人家的孩子手里或许都会有那么一两件。但凡杀人闹事者都肯定会佩带把真正的兵器,可这人背后所负的武器正是一把由桃木所制成的木剑。没有剑鞘,剑身上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桃木剑。然而这两人的突然出现,让韩雅原本还算平静的内心却一下子卷起了波澜。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清这两人是如何出现在大厅里的,二人的身法之快,由此可见一斑!尤其是这个被称呼为“老二”的人,韩雅几乎都连他的身影都没有察觉到。
她向来以身法敏捷自傲,可眼前这人的步法她自忖是做不到的,这不仅取决于身法的高明,更与施展者自身的内功根基有着密切的关联。由此可见此人的功力绝不在她之下,或许还要更胜于她。
随着这两人的现身,陆续又有四人不同间隔的出现在了酒楼大厅里。排除那两个被韩雅击毙的倒霉鬼外,现在客厅里一共出现了十三个人。
里面包括杜滔在内,总共有四名大武师和七名武师。以这个阵容就是灭掉一个小型的帮派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又有谁能想到,他们赶来这里却只是要为难一个小小的酒楼。
“大哥,要不就先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放出去吧,他们运气不好才被卷了进来,更何况这么多围观的人,动起手来也不方便。”这个被称为老二的人环顾了一眼四周,看到了全都是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客人,不由得产生可一种同情之感。
“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至今为止咱们误伤的人还少吗?也不差这几个了吧。”可对于这个老二的建议,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人却摆出了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并白了他一眼。
“正因为如此才得引以为戒啊,造孽太多可是会下地狱的。很多书上可都这么写,你也不想死了以后还成天受罪吧!”
“呸!!什么下地狱不下地狱的?真他娘的晦气!我就是不愿意听你说这些鬼话!既然吃了咱们这碗饭就别怕遭报应,他们全都看见咱们的脸了,我们放了这帮人一马,可难说官府和道上的兄弟会不会放咱们一马,退一万步说,老三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消息一传出来,他的脸以后要往哪里搁,他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这汉子的话一说出,在场的客人们都不禁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二人声音洪亮,说话的内容也被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客人们原本以为这帮人来这里只是因为和老板娘有仇,等事情结束后就会放他们走,并不会牵连到自己。但按这汉子的话,这些客人其实一开始就被判了死刑,自他们今天踏进这家酒楼时算起。
一旁的韩雅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尤其是在对待敌人的时候。可仅仅为了封口就能随意屠杀几百号毫无关系的人,并且还能说的如此轻松。像这样的事她自认是干不出来的,至少现在还干不出来。之前杜滔所说的,只要韩雅乖乖的跟着他们走,酒楼里的所有客人就可以免受一死,自然也是随口编出来的谎话。从一开始,这帮人就没有打算要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这位老二略微思索后,再次说道:“大不了让他们立个毒誓,保证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只要他们保守秘密,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娘的,这个年代,就连亲生子女都能出卖自己的父母,更何况外人了。立誓这种鬼话亏你也相信,只要有一个人从这里活着出去,走漏了风声,那主人肯定不会放过咱们,想替代你我二人的可是多的数不过来!”大汉已经很生气了,杜滔的残废本来就叫他有些不快,这么一来,他心里的愤懑又增加了不少。
“咱们放了他们,也算是救了他们一命,这帮人一定会知恩图报的,要是真有人恩将仇报,咱们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够了!你要是再婆婆妈妈的,就自己先回去等我们。这趟活儿也用不着你接手了,眼不见为净,也省得你看着心烦!至于老三的仇我自己报就行了,万一我要是让这小丫头宰了,也用不着你替我报仇,到时候在我的棺材上多撒两把黄土就行!”这位领头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若不是他这位二弟的武功还要更胜他一筹,他现在真想一耳瓜子扇到他脸上,拍他个头晕眼花。
“咳咳,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先打断一下两位。”看到这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起了相声,韩雅就忍不住想要插一下嘴了。
“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你?”韩雅的头微微一歪,一双美丽的桃花眼散发出了种疑惑的神色。她发问的对象,并不是这大汉,而是那位有些迂腐看起来还极为普通的老二。
这位被称为大哥的带头人,眉头轻轻一挑,然后似笑非笑的回道:“韩小姐还真是好记性,十多年以前的往事到现在还能记住。佩服,佩服啊。”十多年以前的话,当时的韩雅可能还不到十岁。
韩雅说是记得,其实也记不清楚了。只不过有个隐隐约约的印象。
“那韩小姐可否记着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二弟的?”这大汉再次问道。
“这倒还真是记不住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您示下。”
这大汉瞧了老二一眼,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他。而这老二也微微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同意了。于是他转过头去,继续对韩雅说道:“说来也巧,你当年见到我二弟的时候,正好就是在他的礼堂上,嘿嘿,当时恰好就是在举行他的葬礼。”
大汉所说的话像一颗炸弹那样在韩雅的心底炸裂了。举行葬礼的当天,意思就是说,他原本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忽然间,韩雅瞪大了双眼,然后如梦初醒般的惊叫道,“你是解龙解帮主!”
韩雅吃惊的样子让这大汉的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他哈哈大笑了数声,对他旁边的老二说道:“难得,难得,这小丫头到现在还没忘了你,这个世上还能有人记着你,难得啊…”
对于这莫明其妙的言语,老二显得有些不置可否。他并不像带头的大汉那般轻松自若,嘻嘻哈哈,表情看起来甚至还有点沉重。这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幽幽地回了句:“我早就不是什么帮主了,过去的事情事到如今还提它作甚。自打我死了的那天起,铁剑门帮主就不存在了。”
二十年以前泰山一带曾经有过一个剑道世家,创立家族的第一代老主人才华超众,并极擅用剑。在其盛年之时,曾经挑战过齐鲁一带各门各派的剑术高手,结果无一败绩。由于他平生比剑只为取胜不为杀人,所以其佩带的武器也是一把由桃木制成的木剑。
老主人的剑术极为精湛,多年下来与人比拼剑法,这把由桃木所制成的木剑竟然从未折断。为此,江湖上的朋友们给这位传奇人物起了一个很雅致的外号--桃木剑侠。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天随人愿。自第一代的桃木剑侠以后,多年以来,这个家族里已经很少出现过那种惊艳绝才之辈。人才的凋零也导致家族的名望一天不如一天。直到在四十多年以前,有一个被称为“神童”的少年降生在了这个家族里。从那天起,状况就开始慢慢地改变了。
当时的家族家主振兴家族之心极高,只不过受制于自身天赋,所以一生之中很难有大的成就,这也是他一直引以为憾的事情。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家主便将希望寄托到了自己的幼子身上。他还特意在孩子的名字里取了一个“龙”字,意思就是望子成龙之意。
而他这个儿子也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靠着本身的聪明伶俐和勤学苦练,在他十七岁那年,便已经将家族里的所有剑术练会,并融汇于心。而且这个孩子还有种很特别的本领,就是过目不忘。任何的剑招他只要看上一遍,就能牢牢记住,并比划出来。靠着这种异禀,他不仅修习成了本家的武学,并且对许多其他门派的剑术也有较大的涉猎。一切原本都应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原本该是这样,可却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往往有很多事情都是难随人愿的。老天爷赐予你某样东西的同时,其实也会夺走你的某样东西。没有什么事情是十全十美的,人生就是如此。
这位少年的生母,身体并不算好,尤其是在快生他的时候还意外地生了一场大病。虽然最后孩子顺利的生了下来,但孩子的母亲却也因难产过世了。这种情况也导致了孩子的先天不足。虽然这位少年从小便聪慧过人,勤奋好学。但身体的薄弱却导致他很难在内功方面有高深的造诣。即便他花费多于常人数倍的努力,可到头来,却也难以成为绝顶的高手。
不幸还不止于此,在他七岁那年,由于一场突发的疾病,导致他右手的活动能力完全丧失。自此他的右手便再也无法握剑,一度的灰心丧气让他差点儿放弃了剑道。但靠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后天的努力,这少年最终还是克服了自身的缺陷,并练就了一套左手使剑的奇妙功夫。
后来在二十三那岁年,他还成立了一个自己的帮派--铁剑门。依仗着高明的剑术和手下兄弟的忠心,铁剑门很快便在齐鲁一带立稳了脚步。只可惜天妒英才,正当铁剑门的声望如日中天之际,这位少年英雄又感染了一种怪病,经过无数的名医诊治,却始终不见好转。老一辈的武林中人无不为之悲叹,最后在他二十七岁那年,便不幸地逝世了。而失去主心骨的铁剑门也在不久后被天星帮与九扇门吞并了,一代帮派的兴起与衰亡,仿佛就发生在了一夕之间。
这位曾经的铁剑门门主,祖辈姓解,单名一个龙字,他的名字叫做解龙。
解龙葬礼当天,齐鲁一带的无数大小帮派首领纷纷赶去吊唁。就连天星帮与九扇门也没有例外。在礼堂的正中央挂着一副解龙生前最喜爱的画像,由名家绘制,将这位天才最年富力强时的相貌描绘了下来。
当时的上代天星帮帮主曾带着他年幼的义女赶到了现场。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往往对穿着白衣的宾客们提不起兴致,最令她感兴趣的,是那幅挂在礼堂正中央的解龙画像,她对这幅画像有着较深的印象。而这个年幼的小姑娘也不是别人,正是韩雅。她所说的与解龙的见面,并非是他的本人,而是他的画像。
“要是我脑子没出问题,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也应该是一堆骨灰吧。”过往的记忆虽然慢慢地浮现回了眼前,但韩雅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件很难叫人接受的事情。她好歹还算是亲眼见过解龙棺材的人之一。
“我不是骨灰,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活人,只不过稍微老了点儿罢了。”这人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可与当年的画像比起来,你可不只是老了一点点呢。”十几年过去了,即便是少年人也早已该娶妻生子,又何况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呢。“你真的是解前辈?”韩雅再次问道。
“正是。只是帮主什么的,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中年汉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解龙的“死而复生”,韩雅同样觉得好奇,但对方既能做出这种事情,那想必也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一想到这里,她便遏止住了发问的念头。“想不到当年纵横一时的天才,也竟会跑来给人当打手。”她低声自语了一句,这句话并没有想嘲笑解龙的意思,只是一声发自内心的悲叹。
“废话就不要多说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叙旧。你今天必须得和我们走一趟,我好几个兄弟也不能白白地叫你给伤了,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那这些死的胡里胡涂,不明不白的客人,又该去找谁说理呢?”韩雅反问。
“你说得倒也在理。这些误伤在我兄弟手里的人,我会亲自安葬他们。每一户人家我还会给一千两银子的补偿金,也算是给个交待吧。”
“一千两银子换一条命,倒也是合算的紧。不过我倒是越来越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价码,才能让像你这样的剑手心甘情愿的卖命。就凭你的身手,一千两银子可是连根毛都算不上呢。”
“每个人活在世上其实都有个价。只不过是价高价低,或是是否有人出得起报酬。做人能够太过清高,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买主,所以才能在这里待价而沽罢了。”
“你还跟她废什么话,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然后再带走这小丫头就得了,也省得麻烦。”看到两人忽然间拉起了呱,站在一旁的大汉终于不耐烦的插嘴说道。“再聊下去就没完了,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有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我也很赞同这位大叔的意见,有话等到打完后再说也不迟,家父生前曾不止一次的夸赞过您的剑法,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今日如能请前辈指教一二,也算得上是三生有幸了。”韩雅也很想和解龙较量一下,她很想见识见识这位名动一时的人物究竟会有几把刷子,所以在开口之时便直接提到了“打”字,没有做过多的掩饰。
“韩帮主真的曾夸赞过我的剑术?”
“这是当然,千真万确。”
“韩姑娘既然这么有兴趣,那老二你要是再不露上一手,就未免太不通情理了吧。”看到韩雅主动向自己的兄弟请战,这大汉立即在一旁煽风点火了起来,他现在巴不得两人赶快打上一场,这样他最后也能更轻松的将她擒住。
“你们两个说的都有道理,听说你的武功全都源自你义父的真传?”
“正是。”韩雅干脆利落地答道。
“妙极妙极。听到这回答后,解龙那凝重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年少时不自量力曾向你义父挑战过,至今还叫我记忆犹新,只不过往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讨教,这实是我心中的一件憾事。能领教一下他女儿的高招也算一件快事,看看到底是否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前辈有命,晚辈自然奉陪到底,至于生死吗,也只好俱凭天意了,请前辈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好,好得很!看不出你外表柔柔弱弱的,内心倒是如此豪迈,要不是立场不同老夫倒也愿意和你这丫头交个朋友,就请进招吧!”解龙以手为剑,横放于胸前,手是左手。传闻并非虚假,解龙正是以左手御剑。
“你不拔剑?”韩雅的黛眉一皱,疑惑地问。
“你如果能在我的左手下坚持上一百招,我便拔剑。别说我瞧不起你,如果韩飞的女儿连我一百招都接不下来,那也太给他丢脸了。”
“那晚辈就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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