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依旧是那般镇静,他鄙夷的哼了声。
“我说过,事情还没完。”众目睽睽之下,他念出了几个简短的音节,将那团由咒语召唤出的火焰丢到仆从身上。随后便拉过椅子坐下,注视着火焰,静待事情的发生。
火焰的噬灼之下,仆从又再度活了过来。他挣扎着,尖叫着,扭动着,将整个身体从领口中挤了出来,像是长有四肢的怪蛇,向外逃窜。却也终究没能逃出这间房子,躲过被烧成灰烬的命运。
“不用感谢我。”男爵撇了眼查理曼,欣赏着众人惊恐的表情,嘴角露出了愉悦的微笑。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目睹仆从变化的查理曼眉头紧皱,有些难以置信。
“用你们的话说,伪装成人的怪物终究会露出它的本来面目,不是么?”
尽管这番话出自不信教的男爵之口,却无疑是最令人接受的答案。这充分的解释了这场宴会的种种糟糕之处,解释了老迈尔斯礼仪知识的缺失。——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然而这两只魔鬼般的怪物,却因为彼此的争吵而暴露了踪迹,令它们那不为人知的邪恶企图成了一个笑话。
人们为此长舒了一口气。此刻,他们只想回家美美的睡上一觉,忘却这一晚糟糕、恐怖的经历。
“不,不对。根本不是那样!”克莱茨停下了脚步,脸色苍白,表情严肃。
“什么?”富勒吓了跳,他偷偷瞄了眼男爵。果不其然,男爵正盯着他们。
“我是说老迈尔斯和他的仆从原本也和我们一样是正常的人,而正是因为他们接触了什么,令他们本身出现了变化,最后变成了那个样子。就像是桌子上那些……”克莱茨显然没有注意到男爵的视线,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推论。
最后富勒只能捂住他的嘴,免得他将那所有人都不肯面对的可能说出口。
“你再说一遍”男爵的声音有些愠怒。
“我是说,羊皮纸!这一切,都是因为羊皮纸!”
“男爵大人,克莱茨还是个孩子,总会异想天开……”
男爵狠狠的瞪了眼富勒,令他把嘴巴闭上。
“就如同羊皮纸上写的那样,唯有实验是检验一切的真理。
“我们……以及所有触碰过羊皮纸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成了这实验的牺牲品!我们都将成为怪物,就像老迈尔斯和他的仆从那样。这一切不过是时间的早晚……”
克莱茨的推论比人们想到的更加惊悚,却也更加荒谬。
“我应该没事吧,我没有接触那张羊皮纸。”富勒憋着笑,故作庆幸的嘟囔着。
“哼,就你吃的最欢,你可能没事?你也不想想看那桌子上的都是什么,要不你吐出来,看看你吃下去那些都是些什么!”克莱茨依旧是那般正经。
“哦,那我是不是就该变成怪物了,就像这样!”
富勒大笑着,做着鬼脸,逗的其他人也一并笑了起来。
“你们都不相信我!”克莱茨气的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你们在这等一下,我去叫车夫们将马车开过来。”富勒揉着笑疼的肚子,先行离开厅堂,去叫马车过来。
然而当他走出宅邸,却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懊悔。
夜空中,明月高挂。绯红色的月光之下,马车看起来模糊而又恐怖。
马匹一动不动的呆立着,脖颈上只留下一个平整的断面,马头静静的躺在地上那片湿滑、腥臭之中。车夫依旧坐在马车上,手拿缰绳。脖子上却也同马匹一样空无一物,割痕却不似老迈尔斯尸体上的那般粗糙。
现实是残酷的,它看似平淡,却永远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此刻,它血腥而又残忍,在富勒触碰到希望的那一刻,又将他拖回了噩梦之中。
“第一个……”
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冰冷而又恐怖。
富勒难以置信的大张着嘴,他竭力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眼中的事物永远定格在了自己无头的躯体,擦拭匕首的矮小黑影,以及隐藏在眼镜背后的冰冷目光。
“接下来,是敬爱的圣骑士大人。”自言自语的同时,珍妮侧身向右躲闪,避开了身后查理曼的重劈,似舞者般轻盈、优雅。
“圣骑士大人,偷摸可不是什么绅士的行为。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名柔弱的女士。”
“对于邪恶之人,即不需要仁慈,也不需要人道!”查理曼举起长剑,目光无比坚定。
“好吧,那我认输。”珍妮干脆的将匕首丢到地上,举起双手。“我怎么可能打得过身为圣骑士的您呢?”
然而查理曼的果断却令她的计划落空。她只得继续躲闪,勉强躲过了又一击重劈。
“您是真不把我当人来看待!那我就不当人了!”珍妮猛的向后跳起,看似轻轻一跃,却与查理曼拉开了近十米的距离。
“这,就是过去的力量……”珍妮欣赏着自己鳞爪般的手臂,新奇而又激动。
“为什么那个懦弱的仆人会舍得将这一切毁掉?就像是你们教会一直在做的那样。”
此刻,珍妮对查理曼再无畏惧。她不断挑衅着查理曼,欣赏着一次次斩击落空时他脸上的不甘。
“它们招致的只有毁灭!”
查理曼的话令珍妮一愣,她抬起手臂,看着自己那扭曲变形甚至连爪子都称不上的手。
“凡事皆有代价!”片刻之后她一字一句的说着,坚定不复迷茫。
查理曼没有放过这难得机会,他挥下长剑,力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重。
金属碰撞的声响回荡于空旷之中。
查理曼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剑柄点点滴落,却只是在那怪物的鳞片上留下一道尚浅的凹痕。
“原来,这力量是这么用的!伟大的存在,无上的神!”
“不许你污蔑主!该死的异教徒!”查理曼怒吼着,再次举起长剑。
愤怒为他带来了勇气,同时也赐予了他力量。
手中的长剑变得无比轻盈,单手就能挥舞自如,身体里血液变得灼热,伤痛成了快感。
他狂笑着和珍妮厮打在了一起,享受着身体上的被授予伤痛,并用自己的爪子将它成倍的还了回去。
“既然你也接受了这神奇的赐予,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珍妮放弃了抵抗,咽喉被扼住的她说话都显得极为艰难。
查理曼松开了珍妮,颤抖着抬起双手。
那已经称不上是手,甚至称不上是人所拥有的东西。原本的皮肤被血红色的鳞片所取代,指尖上指甲成钩状,尖锐而锋利。
然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这原本昏暗的四周却变得清晰、明亮。他摸向自己的脸,触碰到的却是利齿、鬃毛以及额头上那对弯曲的巨角!
“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想让自己变得如此,亲爱的圣骑士大人。”珍妮的笑声越发肆无忌惮。“这个,才是我做的!”
一条细长的尾巴从地下刺出,如长矛般贯穿了查理曼的心脏。
查理曼一时失力,跪倒在了地上。他看着胸前的伤口,却没有感到任何痛处,手中鲜血冒着泡,散发出硫磺的味道。
借着月光和地上的血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模样。皮肤是暗红色的,其上除了覆有坚硬的鳞片,还长有粗壮的鬃毛。身后低垂着尾巴,尾尖像是箭头……
——魔鬼,眼前自己的模样正是《圣典》中所描绘的魔鬼!
“我还算是圣骑士吗……”查理曼抬起头向着无星的夜空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现在,还剩下两个。该死的圣骑士真是耽误了我太多的时间……”珍妮叹了口气。
说不清她是打算继续完成委托,还是灭口防止曝光。
“所想即为所有……”珍妮闭起眼睛,轻声低语,仔细回想着自己以前的模样。可她的身体却没能如愿的变回原来的样子。
“混蛋!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的爪子,她尖叫着。
“就像你说的,凡事皆有代价!”
珍妮惊愕的转过头,火蛇却已近在咫尺,无从躲避。在即将被火焰吞噬的一刹那,珍妮微笑着闭上了眼睛,随后便什么都没能留下来。
看着门内昏迷不省人事的克莱茨,男爵叹了口气。
“该说你命好还是命差呢。”他笑了笑,没有了那名为高贵伪装,年轻、英俊的脸庞显得格外苍老。
男爵坐在门厅外的台阶上,向东方望去,直至天空即明,他才终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站起身,又变回了人们印象中恐怖的烈焰男爵,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他高声呐喊:“就算死!我也依旧是一名骄傲的精灵,桑格瑞·托瑞多!”
……
爆炸的轰鸣将人们从睡梦中惊醒。
赶来这里的人们惊愕的发现整座宅邸莫名的消失了。漆黑的大坑中,躺着一名少年。
这位可怜的年轻人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几近疯狂。无论是治安官还是牧师都无法从他的口中问出爆炸的经过。
他口中总是重复着念叨着一句话:我是克莱茨·约翰逊,不是怪物,是个人类……
最终,这件诡异的事情被教会接管,归咎为一场不幸的火灾事故。成了酒吧里人们口中的又一则趣事、怪谈。
厨余失火、实验失控、偷盗者的劣行……人们纷纷猜测着这场事故的起因,天马行空的想象,为其添油加醋,令事情听起来格外吓人。
其中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却是那位精神失常的年轻人。他究竟是如何在恐怖的爆炸中活下来的,又是因什么而变得如此疯癫,可笑的说着自己不是怪物……
“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变化!”
酒吧角落的阴影发出了惊悚的声音,它如同蛇语,却又令所有人理解它中的意思。
人们纷纷望向那片黑暗,座位上空无一人。桌子上的金属杯子被捏出了五道指印,其中的酒水不翼而飞。去过老迈尔斯宴会的人甚至还认出了其中指印上的印记,那印记与宴会上的那枚戒指的一模一样!
当然,这却是酒吧里的另一则惊悚怪谈,栖身于阴影中的魔鬼——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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