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下来了。

班主任宋行知在他的数学课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童知正偷偷看漫画。

舒展凑过来：

“又看黄色书刊，举报了！”

“人家也要看。”秦枫在后面打完一局游戏，把头伸上来凑热闹。

秦枫是童知的后桌，当年高一入学第一天就旷课，第二天大家在操场军训的时候他才姗姗来迟，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他军训闲暇没事就和周围的人吹牛，据说他是在和二中大佬单挑的时候挂的彩，对方几十个小弟眼睁睁看着他把大佬的脸按在土里揍得爬不起来。又据说二中大佬后来全身上下石膏打着，在床上躺着，而他秦枫还能生龙活虎地来参加军训。

真是个很有故事的男同学。

童知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纯情小漫画正在看的那一页朝秦枫一亮，里面两位男主角战况相当激烈。

“......打扰了。”秦枫默默退下。

宋行知把考卷发给第一排的同学，试卷像浪花一样从前向后涌来。

童知捂着双眼从指缝里瞄了瞄分数，真是要多美丽有多美丽，她不忍心直视。

宋行知在讲台上踱着步子，严肃宣布：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舒展悄悄翻了个白眼：“丫这话有必要每节课都说一次么。”

“你们现在已经是高三了知道吗？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再这么松懈下去迟早玩完！”宋行知唾沫星子乱飞，“文科生得数学者得天下，有些同学不要以为其他科目成绩还过得去就行，数学一科就能把你拖死。”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童知这边瞄过来。

秦枫用笔戳戳童知，小声道：

“他说你呢。”

童知往后靠在椅背上，道：

“要不要点脸？他说的是‘有些’同学好吗？别想把自己摘出去。”

童知其实别的科目成绩还算过得去，尤其是语文可以算得上比较优秀的，只是这数学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为此她已经被宋行知约谈无数次。

果然，下课后她又被宋行知请去办公室喝茶。

宋行知向来对学生教诲有如春风细雨，才让他这么春风拂面拂了五分钟，童知已经深深觉得自己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国家，她痛哭流涕地发誓自己重新往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把数学补上来，坚决不做粥里的老鼠屎，搅屎的那根棍，宋行知才云淡风轻地挥挥手，让她退下。

被宋行知这么一教育，童知错过了早操。

从办公室里走出去的时候，童知耳尖地听到几个老师在讨论着“月考第一”，“理科班”什么的，她赶紧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偷听。

“知知。”语文老师看到童知，笑着让她过来。

童知语文在班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水平，语文老师对她的态度和数学老师截然不同。

语文老师从桌面拿起一沓试卷递给她：“帮老师个忙，帮我先把这些试卷，还有练习册拿去十班。”

什么？童知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班？”

原来是因为这几天十班的语文老师因病请假，科组安排这几天都由她们班的老师来给十班代课。

童知立刻把那沓试卷抱在怀里，表示一定完成这个任务。

出了教室，她忍不住一蹦三尺。昨天一大早碰到沈遇之后，她就再没碰见他了。她下课又去他们班晃了好几次，可是都没看到他，她要是再自恋一点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躲着她了。

全级的同学都去操场早操了，走廊里很安静，远远传来操场上广播体操的音乐声。

童知走路带跳地下到三楼，她熟门熟路地来到十班教室，果然教室里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她姿态嚣张走进教室里，视线不受控制地望向第三列最后那个位置，那是沈遇的位置。

她忍不住笑了笑。

把试卷端端正正地放在讲台上之后，她就该离开了。可就这么走了她有点不甘心，她看着试卷，又有点蠢蠢欲动。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那沓试卷掀开，她一边非常严厉地谴责自己这种窥人隐私的缺德行径，一边欢快地把试卷翻得哗哗响。

终于翻到沈遇的那份，她做贼心虚地瞄瞄四周，然后把试卷打开。才刚看了一眼，她眼角余光就留意到一旁有人。

她吓得赶紧扭头一看，沈遇正斜斜地靠在门边，两条修长的腿随意交叠，耳朵上挂着耳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

真是刺激死了，偷看人家分数被人家抓现行什么的。

童知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他不是应该去做早操了吗？

眼见沈遇的视线移到她手中的试卷上，童知赶紧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把手中的试卷折好放下。

她严肃问他：

“告诉我，想不想知道自己语文多少分。”

沈遇没有说话，抿着唇看的模样看着特别清冷。

他走进教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靠在椅背上，然后把耳机摘下来，耳机线绕在修长的手指上慢慢卷起收进抽屉里。

童知觉得他应该是想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这个人偶像包袱有点重。

她跟在沈遇身后，在他面前的位置上坐下，继续严肃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沈遇眼皮也不抬，浓黑的睫毛低垂。

童知道：“好吧，先和你说坏消息。坏消息是你的语文可能考得不是很好，但你先别难过，还有个好消息。”

沈遇抬眼看了看她。

童知“嘿嘿”一笑，说：“好消息就是我的语文比你高八分。”她笑得很不要脸。

“......”

童知觉得沈遇可能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因为他听完这话以后眉头拧了一个结，看起来有点不爽。

童知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必须要陪在他身边，当然了，她这么体贴的一个人。

于是她尝试着安慰道：

“那个......你别灰心，风水轮流转，这次没考好，说不定下一次还是考不好呢，不是，我是说下一次就考好了呢。”

童知继续绞尽脑汁地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尽力了就好。”

听完她这话，沈遇终于大发慈悲给了点回应。

他嗤笑一声，讽道：

“你就是这么安慰你自己的么。”

看他和自己说话了，童知格外雀跃，疯狂点头：

“是呀是呀，你知不知道这次数学好难，我才考了八十几分，但是我觉得下一次说不定就能考好了。”

“......”

沈遇抿了抿唇，一句“智障”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在讽刺她，她都听不出来么。

文科班那么简单的数学卷，他闭着眼睛写都不止这个分数，她考八十几分，还高兴成这样，也算是个人才。

他不再理睬她，把练习册扔到桌上，几本书被碰掉在地。

童知赶紧狗腿地捡起来，无意间瞄到中间夹了张纸，顶头“成绩单”几个大字，她往下一看，沈遇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她大概溜了溜，眼睛一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她知道他成绩很好，但也只是听舒展说过，比不上亲眼看见的震撼。除了语文并不算特别拔尖以外，沈遇其余基本上都是满分，在末尾的年级排名上赫然印着个“一”字。

全级第一......

好的，谢谢，她知道了。

童知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可怜的小智障。

她还安慰沈遇，她应该先可怜一下她自己。

可是童知转念一想，大概学霸也有学霸的烦恼吧。比如每次都考第一这种事情，真的挺没有悬念挺无聊的，还不如她有意思，每次查成绩就跟拆弹似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她要是承受能力差些早晚被吓得心律不齐......

于是她决定说些好玩的事说给他听，从某天她进错男厕所吓得里面几个男生抱头鼠窜裤链都没来得及拉好，还不忘瑟瑟发抖求她放大家一马，到前几天他们班主任宋行知牙上粘了好大一片菜叶子，从远处看像缺了一颗牙，他在骂人的时候全班憋笑差点憋疯掉。

她嘻嘻哈哈地说了好一会儿，沈遇只是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早操很快结束了，同学们往教室这边走来。教学楼又变得喧闹起来。

童知看了看外面，对沈遇说：

“我先回去了，恭喜你第一名，”她笑着说，走开几步，又倒回来郑重嘱咐：

“我真的走了，答应我，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千万别太想我，要坚强！”说完也不管沈遇有什么回应，嘚瑟地走远了。

沈遇写字的笔尖慢慢停住了，他把笔夹在指上转了一圈。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她脆生生的嗓音，漫无边际的话语。说了些什么，他没注意。

总之，很吵，很烦。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着。

视线扫到桌上那张成绩单，他只觉得万分讽刺，随手把成绩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

沈遇的生日在九月中旬，月考成绩出来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六。

很多这个年龄段的学生都把生日还有各种节日看得很重，也喜欢把它们过得有仪式感，但对于沈遇来说生日这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期待和憧憬的，也就是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一天。

他从来没有主动和别人提起过，身边同学也就林川知道，还是从高二上学期期末他帮班主任收学生信息手册的时候看到的，为此他还砸了沈遇一拳，说他太不把他当朋友，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还瞒着他。

“没有什么重要的。”

沈遇随意靠在椅子上，眼色沉沉，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过不过，有区别吗？”

也不知道今年学校里的那些暗恋他的女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在他生日那天，他的桌上，抽屉里都被礼物塞得满满当当的，有些甚至堆到凳子上，地上。

林川一脸揶揄说那不是礼物，是少女的芳心。

然而这满座位的芳心最终都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里。

童知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下午。

这两天童知都没怎么去找沈遇，倒不是她懂得了什么叫矜持，只是宋行知不做个人。

他下了命令让数学成绩不足九十分的同学额外加练三套黄冈考卷，本周六下午放学前就得交，童知这几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下课时间都在拼命赶练习卷，实在腾不出时间去操心她的爱情大业。

舒展告诉她这一重磅消息的时候，她才刚刚赶完那三张数学练习卷，从桌上把头抬起来，神情还有些茫然。

舒展和她重复了一遍，童知这才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卧槽！沈遇生日？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