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浴室冲了淋浴,整装打扮后出来时,已是晚上七点。听见厨房里有动静,童遇安走出几步,又站住。
眼角瞥见客厅的一隅置有一张檀木桌子,上面摆着他爷爷奶奶的黑白照。
她踟蹰了一下,走了过去,点了三根线香后,供上,合掌,颔首三次。
抬眼看照片,两位老人仿佛也在注视她。
微微含笑,又将要说话的样子。
童遇安不觉顿生一股敬畏之情,弯出了一个九十度鞠躬。
不料,身体与桌子的距离过近,她弯下腰的瞬间,额头磕上了桌子边沿。
她“咝”了一声,摸着额头,不住地颔首说对不起。
祁树端着一碗汤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做的那些,真的就傻愣愣地怔住了。
童遇安回转身和他对上了视线,有点难为情,又不想被他觉察,于是平淡无奇地问道:“怎么了?”
祁树说:“过来,喝汤。”
童遇安到饭桌前坐下,说:“什么时候弄的?”
祁树说:“去找你之前。”
童遇安点点头。
祁树弯下腰,一只热乎乎的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接连亲了好几下她的额头,磕到的那一处。
所谓情不自禁,大抵是情人之间的亲昵。
童遇安抿着嘴唇。祁树到她右手边的凳子上坐下。
她拿起勺子,说:“是不是迟到了?”
“不急。”
童遇安稍微顿了一下。祁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压迫着似的。
她想试着忽略那份“重量。”
于是很神经质地说了一句:“我不急,又不赖我。”
这是阿胶红枣乌鸡汤,补气养血,身体虚弱的人喝最好。
童遇安侧过脸看她,说:“你不喝?”
祁树摇摇头,“不喜欢。”
童遇安抽了抽嘴角,淡淡道:“你嘴真叼。”
祁树抿抿嘴,说:“这个经常喝才起作用,以后,我多做。”
童遇安没有回话,尝了一口。
火候够了,味道香甜,回甘味十足。
祁树静静地看着她。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身体的曲线。
她坐着,头发盘起,露出了细嫩的颈脖,那白皙的肌肤上嘬有几抹粉红。
从后脖到臀部连成了一道弧线。沿着那条线触抚,那是她的敏感点。
她很瘦,但是身体很美。
修身的针织连衣裙衬托出纤细而平坦的腰身,隆起的胸口。
他真的那都不想去了。
祁树收了心,低声问她:“味道怎么样?”
童遇安说:“不错。”
她静静地喝汤。祁树忽然拉住她的手,她侧过脸看他。祁树带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她感觉自己坐在树干上。
祁树搂着她的腰,脸贴着她的后背。
很快,他的热气包围了她。她瞬间懒惰了。
不想去任何地方。
婚礼在市郊的星越酒店举行,两人走进华光溢彩的宴会大厅时,几乎座无虚席。
今天的新郎是祁树最好的朋友,梁屿。两人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最后一起了考了军校,现在又分配在同一消防支队。
祁树说:“安儿,那些都是我很多年的朋友。”言外之意就是要她放松。
童遇安点点头,说:“我知道,过去吧,我看见有人朝你招手了。”
祁树:“嗯。”
他们走近新郎同学的那一桌,不知是不是事先约好的,那一桌的几个男人及其女伴都起身向童遇安颌首,齐声道:“嫂子好。”
童遇安眼中掠过一丝窘迫,回以他们一个颌首:“你们好。”
一番介绍后,大家坐下了。
他的朋友都是一些爽朗并且很有眼见力的人,看出童遇安是那种寡言的人,便不好意思拿他们开玩笑。倒是跟童遇安有过几次照面的王警官,开起了童遇安的玩笑。
“嫂子,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要了我们阿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身边有女人。”
王警官举杯,做出干杯的样子,童遇安也拿起酒杯,轻轻地对他点头。
王警官一口气喝掉了近三分之二,童遇安只小口抿了一下。
“嫂子,你不就是森延咖啡馆的老板娘吗?”这时桌上有一个女伴兴奋地问道。
童遇安微笑着点点头。
“我就说嘛,怎么这么眼熟。以前老板娘脸上好好的时候,我那高中生弟弟天天到咖啡馆转悠,就是为了见你。”
话一出口,桌子上顿时一片诡异的安静。
缓解因己而尴尬的气氛一般,童遇安淡淡一笑,温和接话:“是吗?以前好好的时候,一直有人想对我好。不好的时候才发现,任何时候都对我好的人,只有一个。”
童遇安看向祁树,眉眼几许暧昧,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说:“怎么办?以后我只能赖着你了。”
祁树唇角微扬,看着她的脸把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放置唇边轻吻。
逢场作戏,两人倒是挺有默契的。
目瞪口呆的一桌子人顿时骚动起来,直呼不能忍了。气氛也随之融洽了、活跃了。
童遇安礼貌性地微笑着。
祁树只看到她的侧脸写尽了远山淡水的遥远。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一桌子人的话题转移到别处时,童遇安观看起舞台边的led大屏幕上的新人婚纱照。
不知为何,她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童遇安?”
一个男人来到童遇安身旁用探询的语气叫她的名字。
童遇安和祁树抬起目光看向来人。
“你是她男朋友?”男人问祁树。
祁树点头。
见状,一桌子人都静了下来。
“童小姐,五年前,我们曾经通过一次电话。我是政法大学毕业的,那一桌都是,我想,你应该跟我们认识一下。”
男人扬起下巴,童遇安看过去,对面那一桌的人都向她看来。
祁树和童遇安十指紧扣的那只手加重了力度。
“对不起,我没兴趣。”童遇安眼神很淡,语气也是。
就在这时,司仪说话了。男人脸色微沉,稍顿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童遇安顾不得礼仪,对祁树耳语:“我去一趟洗手间。”
祁树说:“我陪你去。”
“不用,我很快回来。”
童遇安想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但面部肌肉僵硬,如何也笑不出来。
往厕所的方向走去时,某张桌子的某些人的目光在追随着她。
厕所的隔间里,童遇安吐了。当把胃里不多的食物吐完,她开始吐苦水,辛辣苦涩的液体随着腹部的抽搐强烈地涌上喉头,淌过口腔。
童遇安的意识很清晰,一丝头绪涌现。她倒吸一口冷气,闭了闭眼。
几分钟以后,她走出隔间,站在洗手台处,掬起几捧水漱口。身边来了个人,香水味很好闻,烟味是薄荷味道的。
“怀孕了?”
童遇安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色。
“我哥这是要当爸爸了吗?”程智雅吐出一口烟雾,哼笑一声。
童遇安站直身子,从包里拿出粉底盒,轻轻地在脸上补妆。
程智雅说:“其实,你化不化妆没什么区别的。”
童遇安发现自己的嘴唇没有血色,拿出口红仔细描绘。
“接受了二十几年良好的教育,时至今日,那些知识与见识仍然无法救赎我那嫉妒你的心理。我和你都是有母亲爱着的孩子。你母亲能为你伤人,我母亲也能为我不择手段。错就错在,你拥有的都是我求之不得的。总有人爱你,总有人为你付出,凭什么?那些本该更接近我的东西,都不公平地给了你。”
程智雅很平静地说完一这番话。在这过程中,童遇安未曾看她一眼,似乎不想跟一个神经病浪费表情。看吧,她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地对待她的不公。上天多么的眷顾她,竟从未让她体味一丝嫉妒之情。
童遇安观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半响,道出一句:“原来你真的有病。”
程智雅微愣,反应过来这是童遇安对自己的回话。她淡然一笑,语声略缓:“我不否认,但是,有人比我更严重……”
童遇安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程智雅轻言轻语地念了一个名字。童遇安走不了了。
林止。
程智雅掐灭烟头,靠近童遇安,口中的烟雾吐在她耳边。
“三个月前,在我家酒店,也就是这里。我和林止上床,我跟他脱光衣服。我大大地张开双腿,等着他进来。他呢?”
程智雅突然停住了。她笑了,那笑声好似毒蛇噬咬童遇安的耳朵。
“他不行,你知道吗?你弟弟现在连男人都做不成。他可是我最爱的男人,所以,我很温柔,很耐心,我给他用嘴巴,用手。可是,不行,就是不行,真的,那里没有丝毫反应。我现在依然清楚地记得那种软软的感觉.....”
“后来,我为了让他的心好过一点,我哭了,我求他,我放下自尊,不知廉耻地求他,让他用手给我。我得到满足,他也就得到一丝解脱。”
“你说,他的病比我严重么?他那个人,思想挺变态的,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
童遇安一巴掌扇了过去,程智雅侧着脸,她就这样笑了起来。
童遇安从洗手间里出来。只见祁树插着裤兜静静地站在门口,几名女士见状,都面带警惕或笑谑从他身边走过。
她走近,站定,轻声说:“你怎么好意思?”
好意思?她要晚出来一分钟,他保不准会闯进去。
“你怎么了?”祁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眉头皱得更深。“手怎么这么凉?那里不舒服?”
童遇安默不作声,牵着他的手,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祁树背靠着墙,搂着她。
童遇安说:“我不想说谎,我现在真的不舒服,我可以回车上等你吗?”
祁树说:“我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回去吧。”
童遇安轻轻摇头,说:“不,祁树,那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应该见证他的幸福,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圆满。不能陪你,我很抱歉。”
祁树看着她,半晌,他说:“童遇安,今天,你疼了我两次。”
童遇安的手指微微颤动,垂下目光,祁树亲吻她的额头。
最后,祁树依她所言回席,童遇安等待电梯下地下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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