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回泉香班。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不想面对忽然被牵扯进来的花二姐和大喇叭。
不想回警队,他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那些同僚解释自己枪杀栾秀飞的事情。
无处可去。
陆小忽然发现偌大的四九城就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他去了正福寺找大师傅严经赋但人不在,他又去了武威戏院,二师父赵成济也不在。
他没去找那个成天到晚冷着脸的三师傅。
于是他茫茫然漫无目的的走着。
天渐渐黑了,他竟然走到了车轱辘胡同附近。
也许是栾秀飞死前那句话给他的暗示太强烈,或者说陆小的好奇心使然。
到底是什么东西比栾秀飞的命还重要?
陆小没有在多想,顺着胡同口往里走,第三家门口贴着钟馗门神的房子并不显眼,但是却好像有声音在召唤这陆小。
天已经黑了,胡同里没有人,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到了院门口忽然一个闪身翻墙进了院子。贴着墙角阴影屏气凝神查看。
屋里黑漆漆没有光也没有声,看来并没有人
陆小的三师傅是个贼,别人都叫他老三,陆小叫他三叔,但是从来不知道也没人说起过他的名字。
三师傅是个狠人,跟栾秀飞不一样,他不是对自己狠而是对别人狠。
陆小的身法是他用鞭子和拳头训练出来的。
陆小不会武术,对打能力一般,闪转腾挪的本事确是能摸到高手的门槛。
院子很小满是杂草,看得出这里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人。
屋子木门破败,虽然上着锁却拦不住歹人一秒钟。好在这种破房子根本对那些人没有任何吸引力。
陆小不会开锁,没走正门,伸手破开纸面窗户上的牛皮纸,探进去从里面把窗户插销打开,身子一窜就跳了进去。
什么都没有。
陆小在房间里忙乎了一个时辰都没发现什么端倪,一个土炕,一张破木桌子,两个瘸了腿不知道主人从哪里捡来的椅子就是全部摆设。
没有灯,陆小也没带火柴,他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
栾秀飞不能骗子自己,这里面一定有他口中的货物。
也许萧掌柜知道东西存放的暗格但是自己不知道。所以栾秀飞不介意自己见财起意,因为自己知道地方也找不到东西。
除非自己把实情告诉日本人,但是他敢赌自己在下作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他赌对了,自己既没有告密也没有找到东西。
陆小一翻身躺在炕上,看着黑漆漆的屋顶,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隔壁邻居的公鸡叫醒了陆小。
陆小爬起来一扭身,腰间的伤口带来一阵撕裂的刺痛。
不由得咒骂了一句栾秀飞,陆小就要离开。
要出门的时候他又看到房间一面墙上还有一个钟馗贴画。跟外面大门上应该是一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张贴在了屋里。
陆小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于是开始在墙面上翻找。
没有线索。
他又顺着钟馗的眼神在屋里观望。
这些本事当然是做贼的三师傅传授的,一般人藏东西的惯用手法,对一个叫得上名号的飞贼来说,这些都是基础知识。
钟馗眼前是炕洞。
陆小昨天晚上已经在里面摸过了,并没有发现东西。
不过这一次他发了狠,转进去半个身子,也不管里面的炉灰弄得满头满脸。
当他在里面抽出两块松动的砖头以后,陆小终于长出了口气。
这里藏东西的确安全,不明真相的人就算住进来也很可能一把火把东西毁了,避免流落到敌人手里,也算是帮自己销赃了。
陆小这么想着,从里面拽出一个脸盆的大小的木头盒子。
不是很沉,至少不是金子。
陆小有些失落。
盒子并没有锁,甚至木头盖子因为有人匆忙往炕洞里硬塞它,导致边缘都被磕掉了漆。
陆小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碳灰,单手用力把盒子打开一个缝隙。
里面都是一包包的小纸袋。
“我操!”
陆小惊呼一声,立刻把盒子关上,已经麻木的心又是一阵狂跳。
“磺胺粉。”
当时市面上最好的消炎药。
关键这东西是最严格的管制商品。除了那些大医院有储备,药店和小诊所根本没人能弄得到。
陆小不由得想起燕京大学的王主任。
他的大买卖。栾秀飞找他的原因。
这一切虽然还不清晰,但是陆小已经感觉出了里面的杀机和凶险。
要是到了战场上,这一箱子磺胺粉可能就是几百条人命。
陆小听二师父说过,战场上因为没药死去的人要比直接被打死的人多得多。
陆小呆坐在地上,看着那一箱子价比黄金的良药,在想起栾秀飞可能的身份,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些东西是为打鬼子的战士准备的。
想到这儿陆小急忙把箱子又推回到炕洞边上。犹豫了一下倒出来几包揣进怀里然后把其它的放了回去,又用砖头封好。
他必须去见萧掌柜。
陆小这么告诉自己。
虽然陆小生长的环境里,国仇家恨的氛围并不浓烈,但他好在还留着一丝国人的底线。
陆大山说过,这天下是汉家的天下。总有一天我们的军队会打回来的。不管是红党也好还是国党也好。
走出破屋子,陆小找了个苦水井顶着刺骨的冰冷洗了把脸。长出了口气回了泉香班。
自己不能这么过去,萧掌柜是男是女他都不清楚,如果真是自己臆想中心狠手辣的人物对他来说也是太危险了。
所以陆小必须回去拾到一下。
泉香班里一切正常。
李队长告诫过被他强掳回来的花二姐和大喇叭把昨天的事儿忘了。
于是他们就真的忘了。一点都不敢想起。就连陆小穿着一身脏到没边还带着血迹的衣服回来都没让他们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诧异。
陆小换了衣服,从衣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小物件,还有一面小镜子,一些细腻的泥土。
这是二师父送给他的宝贝。
陆小对着镜子一阵鼓动,再一看他比以前苍老了很多,头发有些花白,眉宇间多了一些沧桑感。
这是陆小真正保命的功夫。
所有师傅交给他的本事,除了陆大山传授他的家传本领,陆小学的最好的就是这一手易容的能力。
陆小打定了注意,只要把消息传到了不管对方信不信他都不会耽搁,转身就走。
为了栾秀飞也为了以后能用到这些药的战士,自己要做一次无名英雄。
装扮好了一切,陆小深吸一口气,弯着腰,眯缝眼就出了泉香班的后院门。
要说这乔装打扮,最大的难点其实不是改变一个人的外貌,而是人的精神气儿。
说白了就是要装什么是什么,一个三十几岁的窘迫汉子,除了一身破衣裳还有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肤,更要有担忧一家老小生计的犹豫,还有被生活摧残的无法明说的木纳。
没了后两点,你就是画的再像,遇到明眼人一个照面就能看出你有问题,很多时候甚至会弄巧成拙。
二师父的教诲犹言在耳,陆小这次要去办大事,心里不得不把这些话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
生死攸关,由不得他不用心。于是他的腰变得更弯了,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发出的声音也更加沙哑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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