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
金阳山势自缓而高,缓时苍翠绵延,高处巍峨连天,数十条溪流在山中百折千回,终在环绕山下的参河聚汇。
参河里,一条木船在茂密的蒲苇丛中穿行。
张二七坐在船中哼着小曲摇荡双桨,张永三怀抱铁匾半躺在船尾操舵,尼舍站在船头手舞足蹈的拍打着两旁掠过的苇叶。
“这参水真清真宽啊,比我们的湟水还要宽阔,比我们的子母湖还要清,可它为何不流动啊?”
尼舍好奇的问道。
“参河表面平静如恒,河面之下却是流淌不息,这叫静水深流。”
张永三嘴里咬着根甜草懒洋洋的答道。
“哦,那参河还真像你这个鬼灵精,表面上开开心心的帮别人出着主意,心里却悲伤的一刻也不得安宁。”
尼舍回头对他吐了吐舌头。
“嘿嘿嘿,你可别胡扯了,三官儿现在有家了,早就不悲伤啦,对吧?”
张二七也回头冲他笑道。
“不不不,我阿妈死了,我不悲伤,因为我知道杀她的是谁,我心中只有仇恨,鬼灵精阿爸死了,还害了他全家,他没法子向他阿爸报仇,所以他只能悲伤,仇恨可比悲伤好多啦!”
尼舍口无遮拦,张永三只能默默苦笑。
船到河心,对岸的金阳山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音厚重雄浑,饱含愤怒悲怆。
“不好,这是参水猿,一定有危险!”
张二七脸色大变,越发卖力的划桨,张永三把铁匾背在背上,坐直了身子,尼舍拿出铁匠铺里带来的连弩,熟练的上好弩箭对准前方。
木船急速靠岸,张永三眼尖,远远望见河滩上犬牙交错的马蹄印,足印和车辙印,连忙转舵让船停在岸边的蒲苇丛中。
“大家下船时走苇荡,山上有人。”
他低声提醒二人。
入山
三人藏身苇荡绕行了许久,虽没有看见人影,但十几条上山的大路上都遍布人迹,于是只得拣条僻静小道潜身上行。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分,面前出现一块林木环绕的平地,树上拴着十几匹高头大马,马是胡域产的千金良驹,马衣尽是锦缎裁制,连鞍辔都非金即银,空地中间凌乱堆着木箱扁担和各色行李,四下却没有一个看守。
继续上行一段,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随风飘来,三人几乎同时捂住了口鼻,再蹲低身体往前摸去,眼前骤然出现一片狼藉惨景。
这里又是一片林间空地,地上的泥土被血水浸染出深浅不一的惨红,在阳光下反射出玛瑙般的光泽。
十几具只剩驱干的死尸横七竖八的扔在地面。
路边的树上,挂满残缺的四肢和滴血的首级。
张永三顿时吓傻,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七尺壮汉张二七直接在一棵树旁吐了起来,饶是十四岁便随父征战的尼舍,见惯了尸横遍野,此刻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战战兢兢的问道:
“这,这是参水猿发怒了?”
张二七手扶树干喘着粗气摇了摇头。
“不,不,这些人,是奴隶和囚犯,是,是狩猎灵兽的诱饵。”
他随父亲送货时曾见过这样的场景,狩猎灵兽的猎人没有召唤灵兽的灵器,又不敢贸然深入山林,便在空旷之处杀生,把血肉撒满空地。
灵兽至善,且感官极其敏锐,在自己领地内嗅到血腥气息或听闻虐杀惨叫,往往忍受不住要出来清理和制止,猎人便趁机设伏杀兽取灵。
但他之前见到的狩猎,宰杀的都是牲畜野兽,杀人充当诱饵的事情实在闻所未闻。
“不,不可能,你,你说这都是人,人干的?”
尼舍用力的摇头,她不相信张二七耸人听闻的判断。
张永三颤抖着伸出手臂,尼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端详,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那些枝杈间的残肢断臂,竟都是用麻绳绑上去的。
救猿
马蹄声和呼喝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白猿的咆哮声已经越发低沉。
三人已顾不上隐藏踪迹,拔腿在林间狂奔。
张二七忽然脚步骤停,向后做了一个单掌下按的手势,张永三与尼舍同时停下脚步。
大路远处,六匹驽马齐头并进而来,每两匹马身后拖着一辆板车,板车上架着比车板还宽的攻城弩机,中间板车上,一个束发高冠身穿金甲的青年正一边转动弩机的绞盘一边狂笑着高喊:
“归安,你赶稳一点!哈哈哈,我这一箭要射他的头!哈哈哈哈哈!”
三辆马车之后,一只体型惊人,咆哮狂奔的巨猿映入眼帘。
巨猿身高两丈有余,胸腹筋肉纠结,双腿粗如巨树,双臂不住捶击前胸,发出战鼓般的隆隆巨响,这巨猿本是通体雪白,此刻浑身插着十几支长矛似的攻城弩箭,鲜血汩汩流出,淋漓间已难辨毛色。
但灵兽无魂,不感痛觉,巨猿虽身受重伤,但脚下丝毫不慢,不时扯下身上的弩箭向前面的马车飞掷,百步之间,三驾马车已有一辆被击的人仰马翻,驾车之人飞起丈许,重重的摔在地面,眼见巨猿奔来,他坐在地上连声惨呼,谁知巨猿忽然大喝一声“躺倒!”,这人立时躺下,斗大的猿脚正好从他身上跨过。
转瞬之间,两车一猿已奔至三人眼前,张二七已经痛苦的失去理智,他声嘶力竭的高呼着“勿伤我猿师父!”就要从林间冲出,这回张永三死死的抱住他的腿,竟然奋力把他拉住了。
尼舍半蹲在地,弩箭连发,一匹驽马马头中箭,嘶鸣一声失蹄栽倒,板车和车上二人都被甩上半空,路上还在奔驰的只剩了一辆高冠公子所乘的车驾,马车经过三人身边之时,寒光闪现,弯刀飞出,那高冠公子一声惨呼,半只手臂盘旋飞起,洒出一圈血光。
“祖龙不佑!竟没能砍下他头颅!”
尼舍很恨的把连弩砸在树上,摔的粉碎,抬头时,身边只剩了惊诧莫名的张二七呆呆的望着林外。
大路中央,张永三正张开双臂挡在巨猿奔来的方向上,而势如雷霆的巨猿,已到了他十步之内。
“让开!”
巨猿高声咆哮。
“停下!”
张永三寸步不退。
电光火石之间,巨猿猛地后仰,轰然躺倒,并用双臂双脚与腰腹之力,生生将奔跑变成了滑行。
三人都同时闭上了双眼...
“感谢,搭救。”
巨猿的声音传来,尼舍和张二七缓缓睁眼。
眼前,巨猿似一堵白红相间的巨墙,端坐于地上,张永三被他攥在掌中,忘了放下的双臂颤抖不止,如一只雏鸟扑腾着稚嫩的翅膀。
尼舍和张二七同时冲到巨猿面前,欢呼雀跃如同自己得了新生一般。
“鬼灵精,你不要命了吗?”“三官儿,猿师父,你们这是为何啊?”
猿臂缓缓抬起,指着前方。
十步之外,车辙的印记在土地上划出一个弧形,辙印的外侧,道路的中央,是一个被茅草遮挡的巨大陷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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