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里,先生拿着一根藤条,指着木板上整齐排列的几十个字,正在检验学生们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讲台下那个被叫起的学生神情有些拘谨,这是大多数山里孩子的通病,他脸蛋微红,先生指着哪个字,就小声地念出读音,只是偶尔会停下来思考片刻,当然,有那么几个对他来说特别难的字,最后还是没有识全。
这个检查完,接着便是下一个,这位先生生性严谨认真,会检查每个学生,丝毫不会因为此处是穷乡僻壤而敷衍了事。
赵子铭坐在最后一排,有些无聊地趴在桌上,他坐这里,倒不是因为成绩差或者表现不好,他们的座位都是按照身高确定的,他个头高,就排到了后面。
还要一会儿才轮到他的考核,离放学也还早,先生教的那些字他也识全了,他打了几个哈欠,目光漫无目的地到处飘。
瞅到先生时,他忽地一怔,眼睛里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对了,图卷上那些动作,不正像先生的那本《江湖英雄传》里描写的武学吗?”
原来,由于天性聪颖,赵子铭学什么速度都很快,先生对他颇为喜爱,空闲之余,偶尔会单独给他开小灶,另外教他一些生字,或者给他讲一些江湖故事,久而久之,赵子铭在学习上领先了其他同伴好一段距离。
而据先生说,他讲的那些江湖故事,都来自于一本叫《江湖英雄传》的书,因为赵子铭学识不够,所以先生只说给他听,并没有把书借给他。
他清楚地记得,书中有过那样的描述,一些人通过修炼功法武学,获得内力,可以拥有开山裂石的力量,虽然他对此并不怎么相信,一个人哪里可能做到这点?但书上那些关于武学的描述太过逼真,听来让人浮想联翩,热血沸腾,所以给他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试想,哪个小孩心中没有一个英雄梦?幻想着自己威风凛凛,败尽对手。
不过书上也有提到,有人因为练功不当,从而走火入魔,最后疯癫而亡,想到此点,赵子铭激动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他思量了一会,打消了原本回家就试着练习一下图卷上那些动作的想法,而是决定采取一个稳妥的方法徐徐图之,毕竟相较于虚无缥缈的武功,他更珍惜自己的小命。
先生检查完毕,又教了一首诗,让孩子们摇头晃脑地念了一会,就到了放学的时候,他拿着藤条一敲挂在身旁的一只破铁罐,说道:“放学。”
孩子们纵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放学,也还是站起来,对着先生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异口同声地喊道:“先生辛苦了!”
先生微笑着摆了摆手,孩子们就叫着闹着跑出了学堂。
赵子铭向二胖打了个招呼,要他一个人先回去,不用等自己。二胖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和几个孩子一起出了学堂。
先生姓徐,单名一个闻字,村里人一般称之为徐先生,孩子们也都这样称呼他。
所有孩子都已经离去,学堂里只剩下了赵子铭,徐先生边收拾讲台上的东西边问:“子铭,怎么还不走?有什么事吗?”
赵子铭走到台前,摸了摸后脑勺,迟疑了一下,说道:“徐先生,我想多识些字。”
徐先生愣了愣,随即洒然一笑,“也是,以你的聪慧,的确可以加快学习的进度,既然你如此有上进心,好,那每日放学后,便随我多学半个时辰吧。”
赵子铭连忙大喜称谢,坐到了讲台下的位置上,而徐先生则拿起一块木炭,在木板上开始写动。
就这样,每天放学后,赵子铭都会单独留下,学习一些生字或者古文诗歌,当然,徐先生教他的,必然都是些在以后的课堂上不会教授的,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赵子铭上课不认真。
而赵子铭为了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安全学习图卷上的动作,也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在极度的专注下,学习能力强到了一种堪称恐怖的地步,真的做到了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使得徐先生惊讶之余,毫不犹豫地加重了赵子铭的学习任务。
晚上回到家里,赵子铭温习了功课,就拿出图卷,仔细揣摩那九个动作,待熟记后,再尝试着一个个地做出那些动作,不过他只是摆个架子,每次也只做一个,生怕会招来什么不好的结果。
因为想起了一个人很久以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所以赵子铭晚上的这些动作都是在确认老爷子睡着了,才偷偷进行的。
时间飞逝,三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冬天到了。
三生村周围的山林虽然不落叶,但在寒风的摧残下,树叶由翠绿变成了深绿,多了些憔悴之感。
小路上,赵子铭和二胖并肩走着,这是他们三个月来第一次一起回家。
“铭哥儿,你学习这么刻苦,将来是要去当个教书先生吗?”二胖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连忙紧了紧衣领。
因为冬天的缘故,赵子铭的脸色比以前更显苍白,人也更瘦了不少,只是他穿的衣服多,看起来不很明显,但他精神不错,“当教书先生有什么不好?不用去山林里冒险打猎,前些日子村里就有几个人打猎失踪了,现在还没找到,估计凶多吉少了。”
二胖父亲也是死于几年前的一次捕猎,连尸体都没发现,只找到了生前使用的弓箭,说起这事,他脸色一黯,“村长已经组织人手入山搜寻了,希望能找回个全尸吧。”
这听起来更像句安慰,捕猎这一行有句老话:终年食肉,终为所食。意思是猎人常年捕猎吃肉,最后难免落个葬身兽腹,为兽所食的下场。
赵子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了话题,“你小子要不要我给你补习补习啊,所有人中就你功课最差,徐先生都说你好几次了。”
二胖顿时苦着个脸,“我也想好好学,可一看到那些之乎者也,我就打不起精神,怎么都记不住,算了,反正将来也不指望靠这个吃饭,徐先生要骂,就随他骂吧。”
回到家,赵子铭急急用过晚饭,就爬上楼,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孙老汉对此不以为奇,赵子铭已经向他交代过原因,他也偷偷看过几次,确认赵子铭是在学习,便不在意了。
房间里,赵子铭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足有三指厚的书籍,放到了桌上。
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江湖英雄传”几个大字。
经过这三个月的努力,赵子铭几乎将所有的生字都学了个遍,各种诗词歌赋也记了不少,按徐先生的话来说,其水平已经足以胜任教书先生之职了。
而图卷上的那九个动作,赵子铭同样已记得滚瓜烂熟,能准确的做出来,只是他从未连贯地做过。
他认为时机成熟了,所以今天下午提出想要借那本《江湖英雄传》一读。徐先生爽快地把书给了他,顺便多给了他两本诗集,说道:“识字方面我已教无可教,今后你用不着再在我这里多学半个时辰了,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学问的提升靠你自己,我藏了不少书,你若想看,随时来取。”
赵子铭最初的目的就是这本《江湖英雄传》,所以现在他当然不会去读什么诗集了。他往后翻去,整个人开始沉浸于书中的江湖世界。
一连三天,赵子铭都扑在了这本书上,连上课的时间都被他用来阅读了。徐先生对此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若是其他人也像赵子铭一样能把《江湖英雄传》读懂,他也同样会听之任之的。
三天后,灯下苦读的赵子铭神色一动,目露精光地看到了最后一页上。书中讲述的数十个故事他都看完了,这最后一页写下的却不是故事,而是作者留下的一些话,其文如下:
我鲍某人浪迹江湖数十载,每日闻鸡起舞,勤修不辍,奈何天资拙劣,年近耄耋,内力修为方至三层,此生的武道到此为止,憾然归隐,将大半生所见所闻录于此书中,供后人作茶饭之乐,亦不算虚度吾生。呜呼!武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呼。”赵子铭合上书本,闭目沉思片刻,喃喃道:“若书上所言皆非幻想,而是真实存在,那么图卷上画的应该是内息的锤炼之法,即便修炼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可惜没有功法,不知运行路线,有了内息也无法化为内力。”
他突然苦笑一声,“此事是不是真的尚待验证,我又何必好高骛远?待锤炼出了内息,再想功法之事不迟。”
起身,赵子铭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拉开架势,做出了图卷上画的第一个动作,只见他双脚八字而分,双手合十胸前,身子微蹲,像一樽县城大庙里的雕塑。
第一个动作做完,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这几个月来赵子铭把那九个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就算不看图卷,也能准确的做出来,现在只不过是把所有的动作连起来,难度很小。
九个动作做完,他脐下丹田处忽而一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随即又消隐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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