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二男一女三个人纵马而至,来到了已成废墟的阁楼之前。
这三人年龄都在四十以内,其中一个男子皮肤黝黑,模样精干,赫然是赵子铭的三叔赵武昌,另外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那个脸庞方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是赵子铭的二叔赵武刚,而最后的女子,则自然是其二婶龙丽颖了。
赵武昌急急下马,奔到废墟前,满脸沉痛地蹲坐在地,仰天悲呼道:“天亡我赵家!”
赵武刚倒无甚悲意,只是颇有些惋惜的道:“侄儿命苦,原想年关之后将你接回本家,好为大哥一脉留下点香火,奈何天不遂人愿,可惜,可惜。”
至于龙丽颖,则更不会有何伤心之态了,非但如此,她甚至于颇为欣喜,多年的眼中钉一除,她唯一的一点担心也没了。
时光悠悠,这场骇人听闻的狼潮悄然开始,也悄然结束,不管死了多少人,最终还是悄然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渐渐地少有人提及。
……
古陵县位于玉临郡西端,在玉临山脉的一条支脉末梢上,因为靠近大离国最大的玉石产地,故而商贸繁荣,是郡中有数的大县之一。
正午时分,炙热的阳光洒遍大地,蝉鸣声一遍遍地响着,让人心生烦躁。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扎作一团的少年出现在城门外,他抬首望了望城头,嘴里轻轻念出了“古陵县”三个字,然后就随着人流步入了城中。
这少年正是赵子铭,当日狼潮一退,他焚去栖身十二载的阁楼后,挑小道离了三生村,一路绕过数县之地,彻底远离了苍南县的地界,跋涉三月,终于来到了此处。
期间餐风露宿,所受苦难自不多说,若不是有内力在身,早就熬不住了。
三生村毁于一旦,孙老汉也死于狼潮,没有谁知道赵子铭的离开,相当于卸掉了他身上的枷锁,他当机立断,离开苍南县,故而才有了这次的三月之行。
赵子铭驻足,看着路边摊上的吃食,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肚子也咕咕地响,他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看什么看?一边去!小叫花子。”烧饼摊后的胖摊主嫌恶地挥着手,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赵子铭摸了摸肚子,最后还是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巷。
古陵县离苍南县少说也有几百里地,赵子铭如今算是彻底脱离了龙丽颖的掌控,他准备就在此地落脚。
眼前首先要解决吃饭的问题,赵子铭读了不少江湖传记,因而对于谋生并非一无所知,他打算先去找份苦力活干着,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他左行右拐,问了好些个行人,虽然愿意搭理他的人不多,但也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东西。
城西是仓储区,县城中超过九成的大店铺都在此设有仓库。货物装卸需要大量工人,因而这里是贫民们最常来的地方。
“你要当搬运工?”说话的人留着两撇八字胡,头戴一顶小圆帽,模样有些滑稽,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乞丐一样的家伙,问道。
“是的。”赵子铭点点头,知道说不如做,于是走到停放在路边的一辆马车旁,双手抓住车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而后轻喝一声,将之举过了头顶。
“可以了,你留下来吧。”戴着小圆帽的男子见状,脸上怀疑之色尽去,毫不犹豫地说道。
赵子铭一喜,正要道谢。忽然响亮的鸣锣声从前面传来,却是一个青衣汉子手提一面铜锣,边敲边走边喊:“孤狼帮招新!”
汉子身后跟着几个黑衣手下,目露精光地四下扫视着,在他们后面,十几个衣着破烂的少年亦步亦趋,神色间颇为兴奋。
这队人经过赵子铭身旁时,突然停了下来,一个黑衣手下越众而出,来到赵子铭面前,问道:“你是不是孤儿?”
赵子铭莫名其妙,但黑衣青年给他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他老实地回答:“是。”
“想吃饭的话跟我走。”黑衣青年一指那十几个少年,“和他们一起。”
赵子铭下意识就要拒绝,但想起青衣汉子之前喊的那句“孤狼帮招新”,心中一动,问道:“我来了可以加入你们的帮派吗?”
黑衣青年没有回答的兴趣,冷然转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留给赵子铭一个背影。
锣声再起,一行人继续出发,往前行去,竟不管赵子铭了。
“嘿!哥们儿!来呀!”走在队伍最后的一个少年,龇牙咧嘴地冲赵子铭做着怪模样,嘴里低声叫道。
赵子铭犹豫一会,咬牙跟了上去。至于那个小圆帽男子,在青衣汉子们一过来的时候,便远远地躲开了,似乎对他们很是畏惧,自然不会阻拦赵子铭。
那个打招呼的少年凑到赵子铭身旁,小声问道:“哥们儿,孤狼帮招新对我们来说可是大好事,你怎么还迟疑不决的?”
赵子铭往前面看了一眼,见那些黑衣青年没有什么反应,这才问道:“我们跟着他们就可以加入孤狼帮么?”
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我听别人说,要通过一些测试才能入帮。”
就这样,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大多数时候都是赵子铭问,那自称云图的少年则滔滔不绝地把所知的一切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
原来,所谓的孤狼帮是玉临郡的第二大帮,就算在整个大离国也赫赫有名。不同于其他帮派,孤狼帮有个特别的规矩,只招收无父无母的孤儿。
当赵子铭问到要通过什么测试的时候,云图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但测试之前他们会让我们吃饱的。”
走了一段路,大抵是饿得没力气了,云图也闭上了嘴巴,精神有些萎靡。
青衣汉子领着众人走遍了西城区的大街小巷,又招到五六个人,都是和赵子铭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孤儿少年,这些人流浪街头已久,一听有饭吃,二话不说立马跟了过来,让赵子铭好生无语。
直到太阳落山,为首的青衣汉子才在一座庄园前停下,转身冷冷打量着所有少年,半晌,说道:“一入此门,尔等便算半个孤狼帮弟子,除非命殒,将再无退路可走,现在后悔离开,我不会阻拦。”
人群微有些骚动,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离去。
青衣汉子见状,又道:“进庄吃饭吧,记住一条,我孤狼帮最重服从命令,你们在庄内不得喧哗争吵,否则,死。”
最后的“死”字声色俱厉!
语落,他和那些黑衣青年先行步入。
孤儿们为青衣汉子的气势所慑,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敢挪脚。最后,几个胆子大的孤儿心一横,走了进去,其他人这才陆陆续续跨过门槛。
云图本来是要冲在最前的,却被赵子铭拉住,两人落在了最后。
进门是一个敞阔的院子,里面空荡荡的,无甚装饰,只四面立着几个照明的火架,院子中间放有十张大方桌,差不多每张方桌都围坐着七八个少年,从衣着神态上看,竟然全是孤儿!
能独自一人活到现在的孤儿当然不是傻子,赵子铭这群人很自觉地分开,各自寻了位置坐下,将所有的座位填得满满当当。
整个院子静得厉害,没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也微弱得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凝肃杀的气息。
赵子铭正暗自奇怪,忽而低头一瞥,看到了地上的几滩血迹,心中一凛,顿有所觉,连忙坐直身子,不再乱动。
院子里除了这些孤儿,还有四个青衣汉子,其中就包括领着赵子铭一行人过来的那个,他们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些什么,然后从院子另一侧离去了。
他们刚走,十多个挑着担子的妇人自偏门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股食物的香气。
妇人们放下担子,取出箩筐里盛装的一盆盆馒头,开始往大方桌上摆。
孤儿们早已饿极,此刻见着了吃的,哪还能忍住,纷纷拿了馒头就往嘴里塞,那些慢了一拍,没有抢到的,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了。
所幸随后就会有妇人再上一盆,不然,即便有血的教训在前,这些饿疯了的孤儿也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
馒头发放完毕,妇人们挑了担子不声不响地离去,又有几个黑衣青年抬了几大缸水放到了院子里。
两刻钟后,吃饱喝足的孤儿们在先前那些妇人们的带领下,来到了庄子深处的一片厢房前,四五个人一间房,各自住了进去。
房间里是通铺,几个人挤在一起,云图和赵子铭紧挨着睡在最旁边。此时时刻尚早,但除了赵子铭和云图以外,其他几个都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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