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春风醉暖,而胡周正面临人生的寒冬。
十八岁的少年郎业已成人,四十平米的老公房已显拥挤。
卧室的廉价门板已经老旧变形,门缝大得能塞进语数外三门课的模拟卷。
正如在隔壁房间咆哮的母亲,牙缝已不足以阻挡积年累月的满腹怨念,论及内容,无非是抱怨自己在家打理家务有多辛苦,而父亲回家倒头就睡,一点家务事都不做。
胡周本想向父母报告此次模考的情况,甚至本来还打算请父亲引荐一个可以实习的工作岗位,可现在看来,这两件事他都毫无把握,前一个可能被母亲骂死,后一个肯定让父亲为难。
于是,他把模考试卷对折起来,塞回了皱巴巴的牛津布书包里,然后掏出山寨手机,塞上地摊货耳机,打开了云阅读应用“奇点”。
听音乐、看网文有助于放松紧张的心情。然而手机存储空间有限,蹭商场宽带下载的歌已经听腻,考虑到流量宝贵,那就只能看看网文了。
……
……
频频按下的拇指给山寨手机输入了一条又一条指令,经过处理器的编译,转化为无线信号发射出去。脉冲波通过小区中心居民楼屋顶的基站进入光纤,先后通过区域接入层、城域汇聚层、城域核心层,汇入到长途骨干层的数据洪流之中。
传输以光速进行,几千公里的距离转瞬即达,脉冲波准确地从长途数据流中分流出来,又经过城域核心层、城域汇聚层、区域接入层,通过层层安全检查,最后进去到一处数据池中,并被调制解调为计算机可读的指令。
这里,便是“奇点”网站储存网文的服务器了。
指令立刻得到服务器的响应,网文数据转化为脉冲波信号,再进入光纤跋涉数千公里,原路返回到胡周的山寨手机上。
他怎会知道,自己随意地翻几页网文,天文数字的光子已经在几千公里的距离上往返了亿万次。
他更不会知道,所有进入长途骨干层的信息,都会在半途被一个名为oracle的滤网协议截获,并产生一个完全相同的副本。
他的点击被记录了下来。
他发表的书评、点的赞、搜索得到关键词,甚至薇信、qq的聊天记录,都被毫无遗漏地被记录了下来。
而与其他信息不同的是,他的信息被滤网单独挑出,进行全面解析,然后分派给了一个gps标识与他最为接近的无名地址。
随着这段信息的到来,无名地址的数据池翻滚起来,像是被溅入的火星引燃的汽油。
一条最高优先级的指令由此生成,通过显示解码硬件的转译,最终出现在一块一百英寸的巨型液晶屏上,一共是五个字——“算力满负荷。”
……
……
新阳市北面倚靠着大新山,大新山的南坡上有一幢西洋城堡式的巨型建筑,晚上八九点的光景,地表以上的十个楼面有两三个还亮着灯,透过茶色的玻璃幕墙散发出苍白泛蓝的光。
位于顶层的控制室里布满大大小小各色显示屏,正中一面一百英寸的巨型显示屏上源源不断地滚动显示着日志信息。
诸多绿色字符之中,有一个100%的红色数据格外醒目。系统弹出的提示框显示:算力满负荷。
巨型屏幕前站着四个人,一齐仰头观察着数据流,脸上神情各异。右边是一胖一瘦两名身披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视线不时瞟向左侧那位身穿黑色职业装的冷艳女郎。
她的容貌身段无可挑剔,仿佛未曾沾染尘世,常人很难不对她产生兴趣。可惜,除了美貌,人们对她一无所知。
她盘起的长发和清冷的表情掩盖了年龄,她的沉默寡言把她的心思隐藏到了最深处。
然而,一个小小的眼神泄露了些许秘密。她的兴趣似乎并不全在显示屏上的数据,而是在她身边的那位中年男子。
他是这个集团公司的首席技术官,脸庞方正,不苟言笑,薄薄的眼镜片完全无法掩盖他犀利的眼神。
但微秃的前额显示他在职场饱经风霜,使他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克制自己孤傲的脾气,哪怕是被那些心怀嫉妒的人戏称为“刘电工”的时候。
他缓缓道:“上个月统计数据显示,这个站点有三百多次超阈值警报。看来,这里的主机除了挖矿,还瞒着我们干了不少私活。”
胖子和瘦子一脸迷茫。“信息安全很重要。”技术官果断道,“总部给你们站点调拨了新一代的量子钟,能用更高精度观测计算机的运行情况。马上安装吧!”
不等胖子和瘦子有所反应,在门外待命多时的一队人马便鱼贯而入,其中几人还穿着哑光黑色的防弹背心,背着造型奇异的枪械。
冷艳女郎跟随技术官走出监控室,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她恭敬地仰视这位高过自己一头的男子,耐心地等候他的指令。
技术官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这里的人对数字世界的威胁依然缺乏足够的认识。今天的事,全部向总部汇报,不要省略任何细节。从通讯日志看,我怀疑数字世界已经开始了入侵行动,我们需要总部提供更多资源开展调查。”说完,技术官的目光移向落地窗外。
他的脚下,是一座隐藏得很深的雄伟建筑。主建筑的80%深埋在地下,深度在300米以上。
动工兴建耗时三年,挖出土方之多,甚至在新阳城中堆起了一座80米高的山丘,成为了如今的阳城公园。
而自山坡上向下俯视,灯火渐稀的新阳市正在缓缓进入梦乡,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那稀稀拉拉的灯火,是人类世界的余烬,还是数字世界的星星之火,又有谁知道呢?
……
……
胡周的台灯是未熄灭的稀疏灯火中的一盏。
他没翻两页小说,qq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艾维利提亚:朋友,求助!怎样让美女理我?“
这个名字很长的家伙是前年的圣诞夜主动加胡周好友的。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刚好大周数据中心在那天成立,新阳市敲锣打鼓一整天,学校广播还在午间当作重要新闻播报了两遍。
当时艾维利提亚说自己是搞网络技术的,可能会来新阳市工作,所以想交个当地的网友。
他的头像是个金色头发、戴着彩色宝石项链、笑得很灿烂的卡通少年,分不清男女,像是某部著名动漫的无敌大反派。胡周看着挺顺眼,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之后此人多次发来消息,比如“女生回答‘呵呵’是什么意思”、“女生对我说‘你好可爱’,但是又拒绝和我见面,她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有一点喜欢我?”
诸如此类,幼稚可笑,一点都不像个已经工作的人。
不过出手倒不小气,虽然胡周每次都敷衍着简单回答两句,但对方总会发个六块六或八块八的小红包,让拿人手短的胡周不得不心生些许愧疚。
现在对方又来提问,胡周碍于面子,打了两行字回了过去:“送花给她。别太俗。尽量别出心裁些。”
写罢觉得可笑,自己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居然开始指点人家泡妞了。
还没到一分钟,对方回复了消息:“她说我‘神经病’,这是什么意思?我确定我的神经没有病。”
胡周回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最好跟她再多聊两句,看看她心情如何。“
“她把我拉黑了,看不到我的消息啊!所以我只好问你。”
胡周心想:你倒是张口就来,连人家把你拉黑都知道,你怎么不直接去翻她私密相册?
不过,胡周并不喜欢轻易怼人,便问:“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送花啊!就这个!”
对方发来一张图,看得胡周瞠目结舌:“大哥!你干嘛把男人裤裆里的东西发给人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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