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互相厌恶

云小双想的没错，甚至都没有等到中午，柴七奶奶就带着柴四过来了。

这一趟，柴七奶奶原本是万分不想带上柴四。但架不住女儿苦苦哀求，她还是把人给带了过来…

但柴七奶奶也不是个心里没数的人。柴四之前干了些什么，她也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她其实并没有打算让柴四出席云小双的婚宴，但还是要带着人来给云小双一个交代。

彼时云小双正跟着金妈妈学礼，听说柴七奶奶来了，连忙亲自迎了出去。

柴七奶奶已经让红莲迎进了门，云小双赶出去的时候，恰好在二进门遇见了她们。

“七舅母。”云小双笑道。

正和红莲说话的柴七奶奶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这才看到她，然后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云小双亲自迎出来，是怕她觉得不自在。毕竟之前出了这么多事…

但是想到身边的柴四…柴七***笑容又变得有些勉强。

“诶，双儿。”她笑道。

柴四披着头发，梳了个半髻。倒是没有穿辎衣，但一身十分素净。和云小双上次看见她相比，她气色好了不少，整个人也胖了些，看着不像个死人了…

“文姐儿，叫人。”柴七奶奶道。

云小双主动走上前，笑道：“表妹。”

柴四猛的抬起头，那脸色看起来依然有些苍白。她盯着云小双看了一会儿，然后笑道：“表姐。”

云小双只是笑，那眼神充满了…戏虐和藐视。

她一直是这样的…

柴四心想。

不管面对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淡然处之，甚至先发制人，让人挑不出礼来。曾几何时，柴四是觉得不屑，觉得她是会装样子。可现在，柴四却是明白了，若是能日复一日的如此，那也是因为…她的内心真的十分强大。

现在事情弄成这样，柴四自己也弄成了这样，她对云小双的感觉就变得很复杂。

她一直不喜欢云小双，和她们有没有仇关系不大。现在柴四日日青灯古佛，她的心境倒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她只是觉得，或许这世上，有些人注定是要互相憎恶的。

这个念头闪过，柴四露出了笑容，道：“表姐…”

柴七奶奶松了口气，然后端起笑容，道：“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罢。以后你们还是姐儿俩。”

云小双笑道：“是…快别在这儿站着了，舅母表妹，你们跟我进来坐吧。”

说着，云小双和柴七奶奶有说有笑的，就先走了。

看柴七***意思，她是带着柴四上门给云小双赔礼道歉的。

据柴七奶奶所说，她把柴四带回杭州以后，虽是让她出家，当做父母的毕竟舍不得，只让她带发修

行，而且没有去庵堂里，只是在自家院子里。

“另外给她修了一座庵…也好在她爹争气，这些日子家里的情况慢慢缓过来了。族里，也渐渐不大议论了。”

走到云小双的厅子里，坐下的时候，柴七奶奶如是道。

云小双想了想，道：“挺好。”

柴四没有坐，而是在柴七奶奶身边站着。

柴七奶奶看起来倒还算高兴，笑道：“我是想着，回头等几年，等能分出来另过的时候，她的日子也就舒服了。”

她的想法是等分了家，七爷当家的时候，柴四的日子自然是要比现在好过很多。

云小双听着，面色是淡淡的。丫鬟递了茶杯过来，云小双亲自接了，又递给柴七奶奶。

她轻声道：“打算让文姐儿还俗吗？”

其实带发修行也算不得出家，可总也要有个过场走走的。

闻言，柴七奶奶笑了起来，看了柴四一眼，道：“看她争不争气了。”

她眉宇之间尽是喜悦之色，可见这段时间柴四的表现都很不错，起码让柴七奶奶很满意，更有一种“苦尽甘来”之感。

云小双是十分确定的，因为若不是这样，柴七奶奶也不会把她带过来。

她听了只是笑，道：“文姐儿，听见没有，你可要争气啊。”

柴四笑了笑。

她好像到了这会儿，心思也稳了，从柴七奶奶身后走了出来，给云小双见了个礼，并道：“表姐，先前是我不懂事，被人蒙蔽了眼睛，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云小双坐着没动，看样子是有些惊到了。

柴七奶奶见了，连忙道：“是了，其实文姐儿这趟来，主要是想给你赔个不是的。我本也不愿意带她出门，可我看她好像是真心改了的，心想她以前对不起你，总要在你出嫁之前，来给你赔个不是。”

在柴七奶奶心里，柴四能来这一趟，赶在云小双出嫁之前把这事儿了结了，意义是十分重大的…

起码对于柴七奶奶来说是如此。

云小双怎么会不应？

过了一会儿，云小双才笑道：“这么正式的赔不是，我倒是被惊了惊。舅母，谁家的姐儿俩不拌嘴，不吵架的？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柴四听了，便笑道：“你若是真不跟我计较了，别跟我娘说，你该跟我说才是啊。”

云小双听了，干脆站了起来，亲自伸手去扶了她一下，道：“好表妹，我是为了舅母安心啊。她为了你的事是操碎了心。凭良心说，这世上哪一个做母亲的，能为已经出嫁的女儿做到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柴四的表情。

柴四垂着长长的睫毛，听得十分认真，并且不停地点头。

然后她转头看向柴七奶奶，道：“娘…”

云小双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笑道：“对了，你更应该向舅母赔个不是才对。”

柴七奶奶连忙站了起来，看样子有些感慨，又有些感动，连忙走上前来扶住柴四，道：“罢了，罢了！你若是真心改了，我也就安心了。为人娘的，都是为子女考量的，哪里知道需要你给我赔什么不是…”

云小双静静地看着她们，倒是有些母女情深的样子。

她也只是一直保持着笑容在一边看着，仿佛十分欣慰。

柴七奶奶甚至落了泪…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云小双，道：“让你看笑话了。”

云小双笑道：“不妨事。您在这儿等一等，我去厨房看看。前些日子唐家的大厨一直在这儿，倒是留下不少糕点方子。我让师傅给您装一些带回去。”

这闺女是真的很懂事…她心想。

把地方让给这母女俩，云小双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秘色跟在她身边，一边走一边小声道：“小姐，虽然待客重要，但不日便要举行婚礼，您…”

云小双摆了摆手，道：“舅母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待会儿就会带着女儿离去的。”

秘色看了跟在另一边的金妈妈一眼，点了点头。

这话自然是金妈妈让她提醒云小双的。

秘色想了想，又道：“小姐，表小姐她…”

“你是想说她是不是改了？”云小双笑了笑，道。

秘色点点头，道：“我也…有些好奇。”

云小双站在廊下，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柴四说话的动作，样子。

柴四是平静的，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狡猾和对人轻蔑。但她的平静是对待母亲的时候…这倒是比以前好，最起码不会看到母亲反而觉得排斥了。但她在跟云小双说话的时候，依然有些不耐烦。

诚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云小双觉得柴四不可能就这样改了的。

只是…

“她不是冲着我来的。”云小双道。

秘色愣了愣：“不是冲着您来的？”

“来参加婚宴，应该只是她的一个借口。我觉得她到景德镇来，另有其事。”

此时，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金妈妈突然走了上来，道：“小姐，别的事情奴婢可以不管不问，但一切婚礼为重，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云小双道：“您放心，我也是这么想的。”

金妈妈点了点头，看着云小双，道：“您打算怎么做？”

云小双想了想，道：“罢了，不如就效仿珍姨，不让她来参加婚礼就是了。”

有什么的，也等婚礼过后再说了。

云小双想好了，便退了回去。

柴七奶奶已经冷静下来了，正和柴四相对而坐，母女俩亲密地说着些话。

云小双进去陪她们又坐了一会儿，正斟酌着想要开口。

这时候柴七奶奶主动道：“好了，表姐你也见到了，话也说开了，不该再叨扰了。”

她这话是对柴四说的。

柴四连忙站了起来，笑道：“是。表姐，我现在也算是佛家的俗家弟子了，恐怕去参加婚礼不合适。”

云小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柴七奶奶也道：“哎，是，她就不去了。提前来给你道个喜。”

说着，她自己又笑了起来。

这应该是柴七奶奶和女儿早就商量好的。

云小双看柴七***神情有些尴尬，便知道是柴七***主意。

她想了想，便知道柴七奶奶也是担心女儿会在宴上受亲戚的白眼…

“行，文姐儿身子还不好，正好清净地养养，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吧。”云小双笑道。

等云小双亲自把她们母女俩送到二门口，柴四突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十分复杂，有些不甘，有些恨意，有些委屈…

是了，回来了。这才是柴四的眼神。

但这眼神稍纵即逝，她很快就回过了头，跟在母亲身边，走了。

云小双低着头笑了笑。

秘色愣了愣，道：“小姐？”

“她还是恨我。”云小双低笑，道。

秘色皱了皱眉，道：“她有今日，全都是她自己找的。就算要恨，该恨云齐，凭什么恨小姐您啊。”

云小双摇摇头，道：“因为她觉得，我过的比她好。”

这于柴四而言，是一场属于她的博弈。她和云小双之间，总要分个高下。

个中的缘由云小双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她中意过唐川。也或许是她倾心爱过云齐。

哪怕云小双自己并不在乎，对柴四来说，却总有一场输赢。

当下云小双只先把柴四的事情放去了一边，赶紧回去先和金妈妈又去把婚礼的程序过了一遍。

…

两天的功夫眨眼就过去了，眼看着明天就是婚礼，云家倒是冷清了下来，不再像前几天一样客来客往。

钟毓秀也不跟她一屋了，因为云小双最多丑时末就要起来梳妆。

然而云小双躺下以后却是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金妈妈教给自己的礼仪，在心里默念着程序。

她给钟毓秀送过嫁，自然知道明天一天会有多累，更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不睡好明天会有多惨…

可道理她都懂，就是迷迷糊糊的实在睡不着。

现在没有好好准备婚礼的弊端倒是显现出来了，虽然明天会有礼仪妈妈牵礼，但云小双心里没底，始终是觉得有些不安。

万一要是闹了笑话…

正想着，她突然听见自己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云小双愣了愣，连忙坐了起来：“谁？”

按理来说，大半夜的有人摸进了门她应该紧张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云小双觉得有些放松，似乎隐隐才到来的人是谁。

那个黑影到了床边，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膀。

“知道你也睡不着，所以我来瞧瞧。”唐川低声笑道。

云小双愣了愣，然后愤愤道：“脸呢？”

她想下床去点蜡烛，被唐川一把拉住。

少顷，他摸索着上了床，拉了她过来一同半倚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