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崎岖的山路上一个背着大包的年轻人向岱王峰半山腰上的小院走来。夕阳涂染过的云彩油腻腻的粘在天上，浸出半空霞光，林间的各种鸟也渐渐收了声。小院门口，一个老者端着一碗茶，端详着远处的年轻人。

“师父，我回来了。”修文放下手中的大蛇皮袋。“这是我妈给你准备的菜，水果，还有一些米面调料。”

“弟妹太客气了，我这里都种着呢。”

“我妈说你种的都是粗粮杂菜，给你带的都是你没有的！”

“也好，你得在我这多呆一阵。多准备些吃的也好。杨老先生身体还挺好吧？”

“嗯，爷爷每天都多吃多睡，下地干活。身体挺好的！”

“好，好，杨老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顺天应地，吉人天寿。来，我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该换点药了。”

眨眼已是清晨。清澈凉爽的山风，丝丝入肺，像是全身内外被清洗一般，还带点山林间的湿气和新叶初生的味道。

师徒二人在山腰上的一块空旷地盘膝对坐。

“你已经体会到气的存在了。”师父娓娓述讲，“你从小的修炼中我已经在教你炼气和积气的法门。现在你其实已经气力充沛，只不过缺乏一个感知和运用的技巧。”

修文确实感觉到了，上次一招“满月”已经呼之欲出了。

“人的全身有九大气穴，腹部最大的关元气穴，胸腔中部的膻中气穴，背部中间的灵台气穴，头顶上的当阳气穴，后脑的百会气穴，双手手腕内侧阳池气穴，双脚脚腕内侧的照海气穴。感知和修炼这九个气穴是武学由术层高阶到达气层初阶的第一步。”师父详细的解说了一遍，或者说更具像化的说了一遍。

修文从小就在师父的教导下打坐聆听，感受身体各处的存在，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现在，感受关元气穴。跟我诵念：气生关元，传于膻中，膻中起化，当阳盈天，百会有海，运转灵台，阳池照海，气转周天。”

修文跟着师父在心中默默诵念，全身九大气穴生出一股股暖流，从腹部传到心口，再传到头上，再传到背部，再传到四肢。两只手感觉到力量在手掌盘旋。

“三周天...九周天...八十一周天，周天盈满，化有为无，浮云过月，月过九天，气散经脉，再转周天。”师父还在诵念。

运气达到连续三个八十一周天后，修文感觉全身何处像火烧一样，滚烫滚烫的。正在快挺不住的时候，师父诵念道：“气收九穴，逆转周天，阳池照海，清风充穴，灵台散江，百会填心，当阳归顶，膻中海清，关元收气，周天无形。”

逆转三个八十一周天，修文感觉神清气爽。慢慢睁开眼睛，太阳已经露出山头。早上出来时穿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噜咕噜叫了。

师父已经起身站在一旁，背着手呵呵的笑着。“不错，不错，孺子可教！走，回去吃饭！”

这是练功中师父第二次夸自己，第一次是学《斩风剑》的时候，其他的功夫都是花了大工夫才成功的。

“修文啊，这套心决一共一千二百字，你要牢记于心，把这一千二百字埋进你的潜意识中，刚才只是个开头。”

“是，师父!”

沉默片刻，师父长叹一声，说道：“你四岁那年，杨老先生送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学武的好料子。当时我坚决不同意。后来还是被杨老先生说服了。”

修文心中一惊，这事自己早就记不清了。原来还有这事。

“我不同意，一来是我深知江湖险恶，你是杨家长孙，杨老先生对我有恩，我不能让你涉险。二来自己武艺疏浅，怕有愧于杨老先生跟你。”

“师父千万不要这么说，在我心中你就是天下第一！”修文感觉师父的话有些凄凉。

“不，修文，强者的存在是你远远想不到的多。千万不要妄谈第一，也不要去追求第一。你以后在武林中行走，有你想象不到的奇人怪术，甚至很可能见到当世闻所未闻的东西，记住师父一句话，’切勿争强斗勇，牢记制怒二字。”

“嗯，徒儿记住了。”

“以前教你的功夫都是我学自他人，刚才教你的运气法门是我根据毕生所见所学，用了二十年潜心体会的结果，越到后面越深。有不少还是得自杨老先生的提点。教给你也是再好不过！”

修文又是惊讶不已，连忙发问：“什么？我爷爷也会功夫？”

“不，杨老先生不会功夫，却有更大的智慧。！”师父似乎和爷爷交往很深。

“哦，这样啊！”修文心想，爷爷经常说些摸不着边的土道理，到师父这里竟然成了智慧。

“这套运气的功夫关键在于发现建立在九穴之上周天的存在，就叫《大周天》吧。”

一个早晨的运气，修文感觉伤口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打开一看，黑色瘀青已经没有了，只剩些外伤，估计一半天的就能完全好了。

如此三天，每天早上天初亮到太阳出来，晚上太阳落山到彻底天黑。修文跟着师父修习《大周天》。三天时间，才只能练到最多五个八十一周天。也就是五个大周天。白天就在师父的指导下温习学过的功夫。

“修文啊，师父跟你说过。练功切勿急躁。你初学三天，已经练到第五个大周天，已经很不错了。切不可妄图速成。而且你学过的东西只能说是初成，离纯熟还相差甚远，还需要多加温习。明白吗？”

“师父，我有点着急了。可是你说过，《大周天》有八十一层，我才练到第五层，这也差的太远了吧！”修文还年轻，但其实也明白这功夫没有事半功倍的方法。

“哈哈，这千字心法也只有三十层，后五十一层我也没有体悟出来。而这前三十层，我也只练到二十层而已！这《大周天》才刚刚体悟出来，还有待完善，师父这一生恐怕是望尘莫及了，还需要你继续挖掘和深思，你着急什么？”

听师父这么一说，修文才安下心来。

如此又过了两天，修文已经练到第六层。每突破一层都是无比困难，盘膝而坐，能明显的感受到气**的广度，就好像看见一个湖泊，想要再往湖里引水，水就会从别处溢出来。

今天正好是农历十五，晚上彻夜明亮。

“修文，走，我们今天晚上去峰顶。”师父显得特别高兴。

《大周天》是体悟天、地、人之间的关系而感悟出来的，月圆时刻特别适合修炼。

“师父，我们还要在峰顶露宿吗？”修文想起以前练剑时的情景。

“好啊！那我们就再露宿一晚上。拿瓶酒，可以暖和暖和，拿那个你爷爷送我那壶草原白，够劲，哈哈哈哈！”说完背着手向峰顶的小路走去。

凌晨十二点多，正是明月当空之际。岱王峰的封顶被照的透亮。虽是夏天，峰顶的风依然是透骨的凉。师徒二人在一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榆树下正拿着酒壶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酒。

“徒儿啊，师父还有最后一样东西给你。”师父喝了一口酒，从兜里颤颤巍巍的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用红白两种丝线织成的手环，上面还穿着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玉。师父拿起手环，放在月光下看了许久许久，突然两眼老泪枞横。刹那间，修文才感觉到师父的苍老。

“你和这个手环是我在这世界上仅有的牵挂，如今你就要出师了，这个东西也送给你，从此凡尘了无牵挂。这个手环是天山冰蚕的蚕丝和长白玉织成的，在夏天也是通体冰凉。以后为师不在身边，遇到艰险要保持镇静。”师父今天的话格外伤感。

“师父，什么叫做了无牵挂啊？你要离开徒儿吗？”修文感觉不到师父到底在想什么。

师父大大喝了一口酒，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以木作剑，在满月下舞起来。酒气掺着剑气在招式间挥洒而出。山顶的风也被卷入了剑刃中，只不过锋利的剑刃在酒的浸泡下，失去一些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剑锋起兮我为狂，独对群敌势张扬。迎月斩风对天地，剑气一收定四方。

师父舞的正是《斩风剑法》。

一套剑法舞毕，一收剑，师父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修文也没有追上去，他知道，师父现在不希望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