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总是凉爽的，天空星星点点点缀着几颗星星。

夜宵摊离酒店不远，我和孙牧习惯性的一前一后走着，只是这次我走在前面孙牧走在后面，我走的很慢，不想这么快回房间，我需要这种清风吹散一下这纷杂的思绪。

后面孙牧一点声响都没有，只能看到路灯下被拉长的身影，突然这个身影往前走了两步，与我的身影并排开来，我侧头看向他，他直直的看着前方。

我以为他会问我什么，他却突然来了一句：“萧菡是我的初恋。”

我惊讶的看向他，对这个消息实在是有点震惊，不过一回想他们对彼此过去的熟悉，孙牧对人一向冷淡却唯独对萧菡会温柔配合的情景，倒是觉得他俩还挺配的。

“萧菡学姐很好，很漂亮，也很善良。”我诚恳的说道。

“嗯，她很好，可是我不适合她。我以前住在s市，我爸是贸大老师，她爸是我爸所在系的主任，我们两家都住在学校里面，我和她算得上青梅竹马，我们到高中都是在一所学校读的，我很小就喜欢她，她漂亮、活泼、单纯、善良，很多的优点，看到她我就觉得好像阳光照进了心里，爸妈去世后，她一直陪着我，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可以说我对她是依赖的，高二那年我表白了，而她拒绝了，她说他把我当家人。那一阵子我很消极，放浪形骸，感觉上天对我很不公，为什么带走了爸妈，连萧菡我也守不住。”

孙牧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连呼吸都没有起伏，我看着他，如何能想象这么优秀的人也曾在一个女孩子的面前不自信。

“孙牧，你真的很好！”我不知道我声音够不够诚恳，可是我想传达这样的真实给他。

“对，我很好，可是我不适合他，我沉闷、她活泼，我心重、她单纯，我木然、她灵活，一切那么的不合适，这是我的好所不能弥补的。但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不需要合不合适，只是愿不愿意而已，而她只愿把我当家人。从来花落处，一影独酌之！独酌之后，释然就好，不要让自己沉醉其中。”街灯下的孙牧脸上弥漫着一股柔和的光芒，静谧之中让人感到安然。

从来花落处，一影独酌之！对呀，这是如此的贴切，曲终人散、花开花落，从来就是只剩一个人而已。

而我沉醉其中太久，早应清醒过来了，我停下来看着此刻安然的孙牧，想着这又是曾经如何心痛过才能有如此的感悟，然后告诉我，开解我。

“他也是我的初恋！”我没有说他是谁，因为我肯定孙牧早已经看出来，街灯下孙牧的身影稍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朝前移动着，我慢慢的跟在他的后面，不看他我才有勇气说出那些过往吧！

“我和他是初中同学，在教室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便关注上了他，那么阳光的男孩子，是我这种自卑、胆小的女孩子心中的太阳一样，于是我的视线开始离不开他。

那会儿我在班上很少说话，可是他作为班长却偶尔会来跟我交流，只要他对我笑一下，我都能高兴好一阵子，那会儿最喜欢的可能就是上学了。

平时周围同学一起玩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敢参与，可是渐渐的当他和大家熟识起来了之后，他就会拉着我一起跟他们玩，写得一手好字、成绩又好、长得又好，那会儿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可是他却愿意绕着我转，逗我玩儿，然后渐渐的我便变得开朗起来，而和他相处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多。

第一次收到他递过来的纸条儿的时候，我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其实他只是说周末叫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去野炊而已，可是却让我一直数着日子的到来，那会儿我所有的喜怒哀乐差不多都被他占据了，他在学校打架了我会心急，他考试考了第一名我会很开心，他感冒了我会担心，他生气了我也会找朋友去约他玩儿，总之他所有的所有都能牵动我的心，而我却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这种情感。

可是那么单纯的年纪，如何能隐藏得住那么浓烈的情感，于是终于有人发现了我对他的微妙情感，朋友开始起哄，我却生怕他会生气，战战兢兢了好多天，可是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大家开玩笑他也很开心的接受着，我们就在这样的暧昧中度过了初中最美好的岁月，然后到了中考。

他问我在哪里读，那会儿我家里条件很不好，都是靠我妈撑着，我想着能节约一点是一点，于是想也没想说去家乡的高中读，因为家里的高中便宜，可是我没想到我妈为了想要我能读好书出人头地，安排我去县城读书，于是我们就这么无奈的错过了，他为了我在家里的高中读，而我为了我妈去了县城，可是实际上他的中考成绩比我高出几十分，或许我们那个年纪还不懂什么成就的概念，但是他那样毫无犹豫的选择曾经让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算我们什么也没说明，可是他的行动证明了所有。

而高中的日子，我一个人在县城，他在家里，在县城的日子，我又回到了那个有点孤僻的性子，很少跟人交流，而每次趁着月假去他学校，不管学校里面有多少人，我都能在人群中第一眼找到他的视线，我直到现在都很诧异那时候我们的敏锐，敏锐到在那样繁杂的视线里找到彼此，然后相视一笑，那样的默契是我高中生涯所有的支撑。

当然，在那个年代里，我和他能用的交流方式就是写信，每一周我都会在信件窗口查找，看有没有熟悉的字迹，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中，那是我孤寂心里里唯一的慰藉，那时候我对他的依恋太浓厚，浓厚到我没有想到一旦倾塌，我便万劫不复。

那天是刚高考完不久，我回家和初中的朋友待一起玩儿，他正巧不在，朋友无意间提起他的事，然后我便知道了他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如五雷轰顶，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我不可置信的看向罗祖，然后他瞪了那个朋友一眼，有点慌张的看着我。

于是，我明白了那是真的，心开始抽痛，那一刻我像是魔障了，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那种一个自己清晰的感受着所有的疼痛，另一个自己那么强颜欢笑的与大家谈笑风生，在那个过程里越来越悲寂，那么强烈的感觉湮灭了我，于是所有的负面情绪奔涌而来，背叛、委屈、愤懑，那个年纪的我还不懂得先沟通再决定，于是直接一封信给过去，我提出了分手，然后他寂然无声，而他的沉寂也终于让我心如死灰。

我像处在一个梦游的状态，每天重复的事情就是吃饭、看电视、失眠、不说话，脑海中他对我好的片段一点一点闪现，为了让我吃晕车药不晕车的他先自己提前吃了一颗，于是我碍于不好意思只能乖乖的吃了；出去玩的时候，怕我喝酒总是护我在旁边，别人递酒过来给我他也是直接给接了一饮而尽；我一个人为了家里的事情闷闷不乐的时候，他也会想着法儿的逗我开心；在他生日我只准备了一个贺卡的情况下，他也能笑得很开心。

那样的点滴，那样的温暖再次闪现的时候，我终于不想这么放弃，于是在填志愿的那天晚上给他打电话，我为了他，在高中分科我物理很差的情况下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理科，就为了能与他读一所大学，在生涩难懂的理科中我坚持着这样的理想一点点的努力着，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可是电话第二次提示无法接通的时候，我再也鼓不起勇气了，原来我以为不要说出口的约定并不存在于他的意识里，我终于认命了，于是我逃到了江大，这个不会存在他气息的地方。”

一口气将过往的那些说出之后，并没有我最开始想象的那么艰难，反而像松了一口气，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我一直像缩头乌龟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压抑在心里，自怨自艾，终日惶惶，而现在，再次见到祁风之后，那个伤口再次被划开，所有的脓破开流出，然后终于可以结痂。

“你恨他吗？”孙牧站定，没有回头。

恨吗？

不恨吧，或者说没办法恨他，年少多少的温暖都是来自于他，对他的依恋对他的执念成为我做很多事情的动力，那时的他曾是我灰暗世界里的阳光，我如何又能恨他？！

“不恨，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说过爱他。”我终于赶上孙牧。

“我从没说过爱他，因为那样年少的我们还羞于说爱，那样年少的我还不明白很多感情需要说出口别人才会明白，所以从没有对他说过爱他，我一直以为我们能够心有灵犀，我们能够明白彼此的感情，可是或许他需要我说出口才会心安，或许我的好强让自己最终失去了他，其实最后连我那句‘分手’也是说得毫无根据的，从来没真正在一起，又何来分手。”

我清晰的说完这一番话之后，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早知道原因所在，却一直不愿意去接受，祁风，本没有错而已，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这迟来的顿悟，让我感受到了一丝冷意，我终于放开了那一份被我固执的攒在手心的温暖，于是这初秋的冷意就这么冷不丁的侵袭了过来，我终于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