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夜雨、小城,几家欢喜几家愁。
东街一处深宅大院此时灯火通明,屋里的人听着房檐下摔破的细雨声,心思各异。
唐家家主唐云逸端坐堂中,一抹阴云郁积眉宇间久久无法消散,深邃的目光里透露着丝丝担忧。
一旁的二弟唐惊涛面带悔恨和自责,可是任谁都知道他心里现在早已乐开了花。
数日前,他们两人的儿子进行了一场“友谊切磋”,结果唐云逸的儿子唐利川就此昏迷不醒,询问当时在场的下人们,却得到众口一词的答案——少爷在比试之中不小心自己跌下了山崖,等他们忠心耿耿的下山救人,找到时少爷已经昏厥了。
这一昏迷便是七天,今夜是唐利川最危险的日子,身为父亲自然要守候最后的结果,而唐惊涛也跟着假惺惺的前来热闹,装出一副愧疚的虚伪面孔,实际上他只是装模作样的跑来看笑话而已。
唐惊涛如此盼着自己的亲侄儿快点去死,只因为武道大宗玄龙宗这一次意外的派给他们唐家一个拜师入门的名额,从玄龙宗开出的入宗条件来看,只有他儿子唐飞和唐利川符合资格,一旦唐利川死了,那拜入玄龙宗的珍贵名额自然非他儿子莫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同在屋檐下的两个人都如坐针毡似的难以忍耐,即便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唐云逸仍然紧张得被虚汗打湿了后背。
“老爷!醒了!少爷他醒过来了!”此时,一名女婢冒着细雨急匆匆的撞进大堂,喘着粗气的带来了二人盼望已久的消息。
“川儿醒了?”唐云逸猛然站起身来,见那女婢肯定的点头之后,他心中的大石头才算真正的放了下来,拍手大笑道:“好!太好了!谢天谢地,列祖列宗保佑!”
另一边的唐惊涛面色却显得有些尴尬,脸上挂着的笑容十分勉强,不过未免家主起疑,他还是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祝贺道:“大哥,我早说了小川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这不还有方神医亲自过府替小川诊治,你又何必太过担忧呢?”
唐云逸听得他二弟口不对心的话语,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随后朝那女婢问道:“方神医可有其他嘱咐?”
那女婢恭声答道:“方神医并未有其他吩咐,他说还需观察少爷脉相,只让我先出来回禀少爷醒来的消息,好教老爷放宽心。”
唐云逸这回真的放下心来,笑道:“多亏了方神医妙手回春的神技,此番一定要好好重谢!”
“哈哈哈!重谢就不必了,若非令公子吉人天相,就凭老夫这点粗浅的手艺还真没办法一手回天!”这时候,一名六十余岁的老头在小童子撑伞护送下快步走进大堂来,似乎听到了唐云逸刚才那番话,豪爽的笑着客套起来。
唐云逸摆了摆手,笑道:“方神医妙手救回犬子,大恩岂能言谢!今日犬子方醒不便深谈,改日鄙人自当备上厚礼登门道谢!”
方神医摇头苦笑一声:“唐老爷太多礼,你快去看看唐公子吧,老头我一会自己回去就行了。”
唐云逸拱手道谢之后,沉声冲那女婢吩咐道:“去账房支五千两白银,准备马车送方神医回府。”
女婢应诺退下,唐云逸也客套之后快步朝离开大堂探望唐利川而去,大堂里余下的两人对视沉默,刹那间整个天地只听得见悉悉索索的细雨声。
片刻后,唐惊涛脸上原本艰难挤出的笑容缓缓一变,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副发自肺腑的阴冷笑容,毫无征兆的问了一句:“如何?”
刚才还是医者仁心的方神医竟然朝唐惊涛欠了欠身,低声答道:“成了!”
唐惊涛此时的表情比起唐云逸更加畅快百倍,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神凶光闪烁,暗叹道:“唐利川啊唐利川,别怪叔父心狠手辣,既然跌落山崖都摔不死你,那就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卧房里,唐云逸神色激动的端着一碗糖水,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匙喂给唐利川,看着唐利川依旧苍白吓人的脸色,唐云逸心如刀割无法言喻。
“爹……”唐利川眼神恍惚的看着床前喂她糖水的人,嘴唇微张着叫了一声。
“嗯?”唐云逸停止手上的动作,将耳朵贴近唐利川的嘴边,想要听清微弱的声音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修为,没了?”唐利川嘴唇艰难一开一合,声音虽然微弱,可是语气里却透着一丝惊恐绝望。
武道一途高深莫测,共分开灵境、元武境、玄武境、天武境、武君、武王、武皇、武帝、至尊、圣尊、始祖、半神、真神等数个境界。
他修武资质原本就稀松平常,加上唐家本来就不是修武世家,毫无修武资源,唐利川足足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只修到养气阶段大圆满境界,这仅仅只是修武者最基础的阶段罢了,甚至根本算不得是武修者,只有达到开灵境,才有资格被称为武修者!
可就在他苏醒之后,他竟然意外的发现丹田之中竟然空空如也,原本修成的一点微弱真气竟然全部消失不见了,而且他已经成功打通的丹田气海此时也如同一团乱麻杂乱不清,就像被人废掉了修为一样,一星半点的真气都感应不到。
“这……”
唐云逸欲言又止,刚刚升起一点喜悦的眉头重新拧成一团,长叹一声之后,他才苦涩的说道:“为父虽然知道这个打击对你很大,可是为父不得不这样选择,若是不动用方神医提出的毁掉丹田使真气逆冲经脉的方法刺激穴位,根本无法将你救醒啊!”
“若是有其他办法,爹也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决定,唉。”唐云逸自然知道无法修武意味着什么,在这个连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不能修武的人永远只能作为最低级的蝼蚁存在,他们的性命放在高高在上的修武者眼里甚至连一条狗都不如。
可是为了救活爱子,他不得不做出艰难而痛苦的选择,作为父亲,他承受的痛苦绝对不比唐利川少。
“不!我的功力,啊!”唐利川闻言情绪顿时激动的挣扎起来,刚半坐起身子,脑袋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又让他重重的摔回床上。
“川儿不可激动,你刚苏醒身体还没有恢复!”唐云逸急忙放下手中的瓷碗,焦急的安抚起来。
“你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你走!”唐利川捂着脑袋,用微弱而凶狠的口气呵斥着,唐云逸摇了摇头,未免继续刺激唐利川,他只好摇了摇头,无奈的退出了卧房。
待他走后,原本还挣扎咆哮的唐利川忽然狂态顿止,侧头望向房门的目光里哪还有一丝大病初醒的重病号该有的混沌,与此同时,他的眉心竟然出现了一颗散发微光的海蓝色水滴图案。
“对不起,父亲!”
唐利川默默的道歉一声,随后缓缓的收回目光,刚才他表现出来的痛楚、惊恐、绝望仿佛全都是过眼云烟,而他眉心那一颗神秘的海蓝色水滴图案微微闪烁了几次之后,重新没入了他的体内,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微弱的海蓝色光芒消失,卧房里只剩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见唐利川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既然爹顾念亲情下不了手,那就由孩儿代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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