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
他走了。
温妧轻轻呼了一口气。
从被他抱着就已经醒了,不过看着徐深隽用餐她却睡过去她觉得很是尴尬,是以没有睁开眼。
她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略带些细茧,所经之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灵魂好像浸在暖暖的温水浴里,晕晕的。
想起他临走前戳了戳她的额头,她唇角扬起微弧。
不过,和衣而睡?她还是换下寝衣吧。
罗山王死了,死有余辜,京城百姓大多拍手称赞。
徐深隽隐去温妧手刃罗山王的经历,只说是已被射杀。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徐慕并没有想罗山王所说,被下了毒,只能活三日,一切安好。
可是生活总是意外,总是猝不及防的给予你致命一击。
一月后,晨起朝会。
徐慕戴着冠冕,玉帘摇动,挡住这位正当壮年的帝王面目。
徐深隽立在他身旁,华服加身,亦身姿挺拔。
殿下的老臣依然如同往日那样争吵不休,聒噪不已。
徐深隽百无聊赖,站在高处,看这般大臣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过就是为了各自党派利益,有时候觉得无比可笑,真正重要的事情,大多都会写在奏折里。
一直沉默的帝王突然发声,“够了。此事容后再议。有事再奏,无事退朝。”
侍奉帝王多年的宦官立刻会意,“退朝——”。
百官弯腰作揖,帝王从龙椅上站起来,身子微不可查的摇了摇。
徐深隽觉得很是奇怪,他父皇怎么了?
宦官忙过去扶着帝王,可还没等他走到——
只听见一声闷哼,这个即位数十年牢牢把控着王朝的叱咤风云的帝王就倒下了。
徐深隽立刻过去接住他父皇。
当看见徐慕唇角溢出的一抹刺眼的红,“召太医,快召太医!”
一切兵荒马乱。
太医跪了一地。
皇后立在床前,唇角总是温婉的笑意丝毫不见,眼圈微红。
她立在那里,神色肃杀,如一柄锋利宝剑,刚刚开刃。
“本宫问各位,皇上这病何人能治?本宫有重赏!”
跪在地上的太医头埋得更低了,他们蓦地想起,皇后虽然出身林家,可却是昔日大将军孟峮的亲
外孙女和关门的弟子,这么多年宫闱生活,她只是藏起了自己的锋芒,可一朝绽放,更胜往昔。
但,这是绝症啊,他们都没有办法。
死一般的寂静,林簟秋一动不动。
床上忽然传来熟悉的虚弱的声音,“簟秋,别难为他们,我的病,我知道。”
宦官得到授意,带着一众太医蹑手蹑脚下去。
林簟秋依然没有转身,眼里却已经水光点点。
少年时,声音的主人贯爱调戏她,一袭紫衫,总逗着她玩。
那时候阳光热烈,少年恣意。
她忍不住泪流。
“簟秋。”身后人又唤她。
她抹去眼角的泪,转过身。
徐慕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他多爱她,多想和她白头偕老。
可,他苦笑,怕是不行了。
林簟秋看到那抹苦笑,刚刚忍住的泪又有止不住的冲动。
“你——”她泪眼朦胧。
“生死有命。别难过。”他不甘心,但他没有办法,他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她的眼泪却更是汹涌而出。
“簟秋,别哭了,你哭着,我心疼了。”他几乎有点笨手笨脚的安慰她,他的心揪成一团。
徐深隽回到了王府,异常的沉默。
他紧紧抱住温妧,就像寒冷的人在冬夜跋涉了很久终于得见温暖,疯狂汲取。
“妧妧。”他声音低哑。
温妧午时就得知了一切,徐慕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终于得到了解释。
她忐忑不安地等徐深隽回来。
她任他抱着,她见过意气风发的徐深隽,肆意潇洒的徐深隽,紧张自信的徐深隽,狡猾温柔的徐
深隽,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徐深隽,脆弱的让人难受。
“我在。”她轻轻回答。
命运神秘莫测,谁也不知下一秒,他们会是在一起还是被迫分离。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他说得很慢,很认真。
她踮起脚,轻轻吻上他的额头,“好啊,我陪着你,这一辈子。”
帝王病重,消息走漏,群臣蠢蠢欲动。
不乏有蠢货撺掇着徐深隽早做准备,也有人隔岸观火,正在观望。
徐慕不顾林簟秋劝阻,坚持上了早朝。
他冷笑,群臣跪拜。
“听说众卿家近来很是热闹,看来记性不大好啊。”
帝王积威已久,罗山王的血还没有干呢,群臣色变。
这位帝王即位的时候雷霆手段让他们心有余悸。
徐慕震慑了群臣。
随之而来的是病情的急速恶化。
林簟秋一直陪着他,守着他。
她没有哭。
这位帝王虚弱的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灯火飘摇,谁都知道结局。
他唇角始终含笑,恣意除去,威势抛开,反倒有些温润,有点少年时的影子。
他握着林簟秋的手,“等下辈子,我不为帝王,我们白头偕老。”
林簟秋点点头,“好,你记得等等我。”
他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飘摇的烛火彻底熄灭。
床上的男子面容安静。
她握着他的手,眼底的光一点一点黯淡。
宦官悲痛的长呼:“帝王薨!”温妧
浑厚肃穆的钟声从宫殿上方鸣响,回荡在素白的京城中,七日不绝。
温妧陪着徐深隽跪了七天,守了整整七日灵。
皇后消瘦了很多,她一直跪在一旁,一言不发。仿佛一瞬间,心就苍老了枯死了。
她还是笑着,“妧妧,你和深隽好好在一起。”她们有她年少时期求之不得的爱情,如果不是身份权势,她是不是会和徐慕有一个好的结局?就像她们一样,她有些恍惚。
徐慕徐慕,来世莫生在帝王家。
徐慕的最后一道圣旨确定了这个王朝的继承人。群臣心口不宣,只会是徐深隽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福王之子徐煜有非凡之能,仁爱之德,天命所望,传位于汝,望勉励修身,励精图治。钦此。”
帝王的印章朱砂鲜艳,做不得假,群臣震惊,心中自是惊滔骇浪,准备回家登门拜访福王。
宫里后妃笑得得意猖狂,后妃诸多,却唯独皇后独大,多年来皇上连碰她们都不碰,让她们如何不嫉妒!
雅夫人逗弄着指甲上淡粉的寇丹,跪在帝王灵柩旁。
“林簟秋,我们被你压了一辈子,可你看看,到头来,你儿子不是帝王!你失望吗?”恶毒的话语从她嘴中吐出,她看林簟秋已经不爽很久了。
皇后冷冷的瞥她一眼,又转回头。
又是这副高傲的姿态!她真的很恨!
她和林簟秋出身相仿,丝毫不比她差,甚至还要比她更早遇见帝王,可为什么,京城第一贵女是
她林簟秋,得到帝王真心的还是她林簟秋!
她趋之若鹜,她却不屑一顾。
帝王在她那里备受冷落,可却始终不肯回头看她一眼,她一直在那里啊。
她猛地站起来,甩袖离开。
帝王遣散了后宫,不归家则为尼,对于皇后则没有任何要求。
七日一到,林簟秋就卸了皇后所有妆容,抱着帝王的木牌,驾马而去。
她不顾任何人阻拦,一意孤行,在徐深隽的支持下将帝王的棺木葬在一处除了她无人知晓的地界。
自此,再也不见踪影。
新皇继位,不久之后,徐深隽和他母亲一样,自请贬为庶民,新皇苦劝不住,只得允了他。
新任帝王正在那里来回踱步。
“表弟,先皇手里那块令牌果真不在你手里?”
那块小巧的令牌可以指挥动王朝最精锐神秘的部队,这是帝王本人豢养的私兵,当初也就是凭着
这样一支军队,徐慕才从夺嫡之战中得以保全自己,可最终却无奈地被推上皇位。
徐深隽摇摇头,“不在。”
令牌确实不在他手里,在温妧手里。
新皇转念一想,徐深隽看似受宠,可地位最终却没有传给他,同样,没道理令牌也会传给他。
他神色温和了许多,“那表弟,你准备接下来做什么?”
徐深隽淡淡一笑,“表哥放心,隽本来就无心于皇位。以后,我会和王妃一道离京,大江南北,
四处游历。”
温羡和温御想接温妧回温家。
温妧没有跟他们走,直直跪下,行了大礼。
温御拧着眉头。
“妧妧,你确定是他了?”
温妧颔首。
“爹爹,他待我很好。”
她眼里细碎的微光闪耀,笑容恬静柔和。
温御沉默了很久,“那你就去吧。记得有时间了给家里寄两封书信,报一下平安。”
温妧深深一拜。
徐深隽也随她跪下,深深一拜。
“我会照顾好妧妧,请放心。”
京中风云诡谲,暗流汹涌。
明面上,帝王驾崩后传位福王之子徐煜,但整只王朝最精锐的最神秘的军队并未同样传至他手
里。人心叵测,新皇如今恭顺,但保不齐哪一天也会为徐深隽是先皇之子而心生芥蒂,主动请辞
贬为庶民是最好的方法。
温羡扶她起来,“你想随他去就随他去,放心,京中一切都会安好。”
他揉揉她的头。
她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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