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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行》第九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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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唱怎的。听说韩大将军的夫人还是歌女出身呢……”老板娘拿出一副教诲的姿态与那小伙计道,“来的都是客。说不准赶明儿人家攀上高枝,也成了金尊玉贵的夫人呢!”说罢甩手回身,只留下一串讥诮的笑声。

正准备进店的那母女两个见此情形显然呆了一呆。

“这……她说的是大将军府的韩夫人?那不是慕容郡主的妹子么?这……”

“娘……”少女摇了摇头,“道听途说的闲言碎语如何能当真?女儿看着那边的绸扇不错,一起去瞧瞧?”

少女扶着她娘拐进了隔壁的扇庄。地上被撵出来的女孩已自己爬起来,也不敢多言,委屈地走了。就连周围不多的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也都散尽,只有慕容雪仍定在原地,深深地望着那块店招沉吟不语。

半晌后,慕容雪扬了扬右手,素腕轻轻一转。随着这动作,她食指上的那枚黑玛瑙在日光底下只是一晃,她身边已然多出了一个人。

来人衣着简洁、相貌普通,隐在人群里毫不扎眼。他蒙召唤现身后也只是微一躬身,并不多话,静静等着吩咐。

慕容雪侧头低语了几句,他听完后再略一欠身,就又潜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人已遣了出去,慕容雪松了松肩膀,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但是此时天色尚早,府里的来客只怕还未走干净,她懒得做那些迎来送往的功夫,便想着去哪儿再转一圈。

正当此时,只闻得一声长嘶,一匹脱缰的马儿突然冲出街道,两侧的路人慌忙躲藏逃避。马匹一阵风似地卷过了街面,带倒了一侧好几个铺位。刚从扇庄跨出来的母女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待意识到危险已然避让不及。

慕容雪原本就站得不远,见状立即飞身过去,揽住少女的肩头将她往边上轻轻一带,才堪堪避开倒落的棚架。

少女惊魂甫定,也没来得及致谢,赶忙冲到她母亲身边。丫鬟们正将夫人从地上搀起来。互相见对方都没什么大碍,两人才各自放下心来,整理了一下衣裙,来到慕容雪跟前。

少女随着她母亲一道盈盈行下礼去:“多谢公子仗义相救!”

慕容雪见她们并未识破她的乔妆,也便一笑置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然而她虽不在意,毕竟大小也算个救命之恩,对方自不敢等闲视之,执意道:“请教恩公高姓大名,敝府也好略备薄礼,登门致谢。”

“本宫……子已说过,举手之劳而已。”慕容雪习惯性自称,差点说漏了嘴,幸好及时找补了回来,“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见慕容雪推辞,少女倒不勉强,谦柔一笑:“家父乃太常少卿钟鸿祯,居于金陵宣平坊。他日公子若有需要,还望不吝知会。”

太常少卿……慕容雪当即了然。难怪钟夫人会怪罪自家丈夫在立后一事上不为女儿打算。太常寺掌皇族宗庙玉牒,本朝立国不久,皇族规模有限,太常实在是个无甚要紧的清水衙门。这位钟少卿领着这样一份没什么前途的闲差,慕容雪对他自然也是毫无半点印象。

只是有些事情,县官不如现管。就譬如立后一事,候选的名单势必会在宗庙这边经手,能不能添个名字上去,倒未必没有从中斡旋的空间。钟夫人打的显然就是这个如意算盘了。

慕容雪心底透亮。且不说添不添得成,即使这名字添上去了,多半也是个陪衬,终归不会有结果。因知道翻不出什么大浪,慕容雪也不大介意。又听钟小姐说他日有事可登门求助,更是觉得无稽。这世上若有她延陵郡主办不成的事情,小小一个太常少卿又能如何呢。

慕容雪心下自嘲,面上却摆出一副江湖客的做派,潇洒拱手:“承蒙美意,在下就不叨扰了。如若有缘,改日再会。”说罢不等对方反应,迤迤然自走了。

尽管钟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但终究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三月十六,宫中贵妇云集。不出意外地,钟氏母女没有得到入宫觐见的许可。

既是以赏春为名,宴饮自然就设在了御苑中。临湖的小榭里摆上了茶点,仅设了数个尊位,余下的女眷们被允许随意在御苑中四处走动赏景。因而小榭虽不宽敞,却也富绰有余、通畅适意。

慕容雪到的时候,宾客们差不多都已来齐。看得出来,女眷们,尤其是那些尚待字闺中的小姐们都经过了一番着意装扮,个个宝髻高耸,罗裙低垂,妆开浅靥,脸傅斜红。还真是一片莺莺燕燕,热闹非凡。

吴太后居中而坐,各府的女眷挨个儿过来请安参拜。慕容雪行过礼后在侧边落座,上首恰是郑太妃,下首则是韩大将军的夫人也是她自己的妹子慕容霜。

慕容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大家闲聊。这会儿话题正落在她们所处的湖面上。

只听陈太嫔道:“如今还罢了,等到了七八月,满塘芙蕖盛开,接天映日,香远益清,那才叫说不出的舒爽呢!”

“这样好景致,可惜臣妇无福得见啊!”

“到时候若是太后娘娘有兴致,再办个赏荷宴就是了,又不是什么难事。”

“若真有那赏荷宴,还可用小船载歌姬藏于莲叶间,命她们唱江南的采莲曲,最是应景合宜了。”

这一提议很是别致风流,引得在场的宫眷命妇们一阵赞叹。就连太后也甚是开怀,当即晓谕宫中司乐的女官依言去办。

“江南的采莲曲虽则有名,但正因倡优伶儿人人都会,是以要唱好了却也很要些本事。”一把清泠泠的嗓音响起,慕容雪循声转头,说话的是辅国公的夫人柳氏,“依臣妇看,太后娘娘该挑选有经验的人负责排演教习才是啊。”

柳氏这话本也没什么,只是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拿眼风有意无意地去扫慕容霜。结合这些天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其居心已是不言而喻,场面顿时颇显尴尬。由于没人敢接话,方才还亲睦融洽的气氛仿似瞬间凝结,令人感到犹如桎梏在身。

面对这样的变化,吴太后却恍若未觉。她安然地抿了一口茶,将茶盅搁在几案上,方缓缓道:“宫中宴饮这样的小事,自有底下人操持。自古尊卑有序,贵贱有别,各安其份,各司其职。若连□□歌儿舞女都要上位者亲自费心,未免太失皇家气度。便是王侯公卿府邸,也没有这样的。”

吴太后这番话说得大气稳妥,掂量起来实则也已经颇重,众人讷讷答了“是”。

柳氏失了脸面自不敢再言语。夏含秋见场面仍然僵硬,含笑恭谦道:“今日闻得太后娘娘持家之道,臣妇受教了。”

“云夫人过谦了。”太后和煦道,“能将相府打理得样样妥帖,着实不易。旁的人也该向你多学学。”

“可不是嘛!”一直百无聊赖陪坐的慕容雪忽然轻快地出言打趣,“夫人若还嫌自身做得不好,却要叫本宫的脸往哪里搁呢!”

太后自然晓得慕容雪不是当真要在持家的才干上分出个高下,却偏要挑在这个当口出言玩笑……她心念微微一转已然领会,果然便用调侃一般的松快口吻道:“你也就罢了。哀家看你那妹子一手把大将军府打理得也甚好,可见你们慕容氏专出敏慧的女子,在持家这一桩事上也不遑多让啊!”

“太后娘娘谬赞了。”慕容雪起身浅浅一福,既而笑道:“当初臣妾年幼时与小妹同在宗学中,学里的女先生便道我这妹子性情柔婉端和,颇有大家闺阁风范。臣妾自小却是个顽劣的,幼时比不上的,如今更是不及了。”

“长姊这是哪里话……”慕容霜原是一直拘谨内敛地低头盯着地面,此时闻言抬首又是一副赧然且惶恐的样子。

“说起闺阁……”太后略顿了顿,仿佛回想了一会儿才道:“哀家依稀记得韩家有位大小姐,好似还没定下人家吧,今日怎的不见?”

慕容霜忙起身告罪,道是时气的缘故,偶感风寒,是以不能进宫请安了。

太后沉吟片刻,吩咐让太医去大将军府上诊一诊。又道女儿家矜贵,得好生养着,万不要年纪轻轻就落下了病根。

于是话题便转到了固气养生之道上。随后整整两个时辰,话题如那水面上的飘萍一般又转了好几转,慕容雪除开礼节性的应和外,再没主动搭过话。

好在慕容雪这个郡主毕竟身份不同些,加之她一直宁肃端坐,气度凌云,使得众人就她之后的少言寡语倒未曾感到太奇怪,一些不太相熟的人甚至觉得她就该当是这样的性子才与她的身份和衬。她们又哪里会想到她矜慎高华的外表下,心思早就已经不知转到何处去了。

于慕容雪而言,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已经不单单是将韩絮因从候选名单中摘出去这么单纯了。先前辅国公府的柳氏言行无状,虽则一个莽撞愚妇不足为惧,却也正说明了为争得后位,她们可以不择手段。

关于慕容霜的流言蜚语来得这样措手不及,且散布到了金陵城的角角落落,目的只有一个。

慕容雪用目光细细环顾御苑。笑靥如花之下,只要是打着后位主意的人都有可能。这个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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