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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行》第39章 第四十六章 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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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相府送来了九江驿报的抄本。”侍从秦仪打帘进门,呈上一份文书。

如今慕容雪暂摄大将军事,单是阅读各类军报、邸钞、节略就占据了她白日里大部分辰光。为了尽快熟悉繁杂事务,理出头绪,慕容雪也算狠狠下了一番苦功。而云熙敬那里,但凡遇上与她这边相关的事宜,少不了知会她一声。这确实令她省了不少事不说,两下的来往也渐渐变得频繁起来。

因着写月承担着联络暗堂的重任,总有事忙分不开身的时候。慕容雪思虑过后,将明面上的许多差事改派给了秦仪料理。反正她当初收留秦仪之时就有这方面的筹算,便于指使他在军营及各府之间走动。

慕容雪接过刚送来的抄报,几下抖开,迅速扫了一遍,见仍是陈词滥调没甚新意,随手扔在了一堆阅过无用的文书之间。

秦仪悄悄上前,将散落得乱七八糟的文书一份份归置整齐,迭放于案头。做完这一切,他后退几步,抄手侍立,低眉顺眼的样子乍看上去倒与普通的奴仆没多大分别了。

“怎么?有话说?”慕容雪的声音从一卷简牍后传来,连眼皮都没抬上一抬。

秦仪仍维持着恭谨的姿势,回道:“禀主子,属下去相府的时候,那边正堂上恰在议事。”

这是句废话。今天不是常朝的日子,臣属们自然都会聚在相府集议。相府的正堂里,何时不是在议事的?最忙碌的时节,哪怕夜里都是灯火通明的景象。

“堂官们的言论,有那么几句飘到了属下的耳朵里,似乎是为了任命九江侯为大将军一事起了些争执。”

“哦?”慕容雪从简牍后面探出头来,“说说看。”

“属下凭借声音,短时之内也不能一一分辨清楚说话之人都是谁。只是听到他们之中,一部分主张另择贤能,另一部分则建议直接帕特使前往九江与陆侯商谈。”

“商谈?有什么好商谈的?”

“这个……属下就……”

慕容雪没管秦仪的为难,兀自哂笑:“这群文官,真是不知他们都在想些什么。本宫任大将军就是七推八阻,他陆离就够得上三催四请。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主子说的是哪里话。”秦仪将身子躬得又低了些,“主子与那九江侯怎会一样?”

慕容雪来了兴致:“你见过九江侯吗?又怎知本宫与他有所不同?”

“主子英明平允,神……”

“行了。”慕容雪摆手截断他,“本宫不需要、也不喜欢听奉承话。这一点,你打从跟着本宫头一天起就应该明白。”

秦仪连忙应下:“是,属下不敢。可是那九江侯放纵私盐贩子入境,只知借机敛财,枉顾百姓死活。此等行径,天理难容,他又怎配与主子相提并论!”

见秦仪翻出九江盐祸一事,慕容雪才陡然想起,点点头道:“哦,是了。本宫差些忘了,当初为了那个案子,你随暗堂的路祁还同去九江走了一遭。査证之功,你也有份儿的。”

“属下不敢居功。”秦仪深施一礼,暗自掩饰他初次听说“暗堂”之后波动的心绪。郡主随话带出来的讯息已然属于秘闻,他很知趣地装作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般。

话甫出口,慕容雪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身边之人,着实犯不上日防夜防。秦仪背景清白她早已翻查彻底,不然也不会放心将人留下。既然如此,也没太多可避讳的了。

“不错,本宫有一些暗中的力量,为本宫打探谍报。这也算不得什么奇闻,难道九江侯就没有吗?”

“有。”秦仪答得快速而肯定,“一定有。不然属下等搜集证据也不会被发现,导致九江侯有所防备,弃车保帅,坏了主子的大计。”

“本宫有什么大计。罢了,日子还长。将来他进了京,本宫还得与他共事呢!九江盐业一案,往后莫再提起了。”

“属下遵命。只是主子如何断定陆侯必然会进京呢?”

慕容雪笑得了然:“大将军之位,本宫拱手相让,他哪里舍得!那些个明推暗就的措辞,本宫都替他矫情。”

“但是相府正堂上的那些位,怕有不少都将陆侯的推辞当真了。有人都快发急了呢,说是要加急处置,以免主子执掌兵权太久,乱了礼仪伦常。”

秦仪悄悄打量了一眼慕容雪的面色,补道:“后头这句,是礼部吴尚书说的。”

“像是他说出来的话。”慕容雪折回桌边,“本宫在位一天,他就没个消停。成日里蛊惑人心,还真是不可不防。”

见慕容雪边说边抻纸,秦仪立即乖觉地上前帮着磨墨,探问道:“那主子做何打算呢?”

慕容雪未答他,只管下笔疾书,写了没几行便取过一柄竹刀裁了下来。秦仪眼角余光瞥到一角,信笺一般,却没抬头没落款的。

慕容雪将这私函不似私函,公牍又不似公牍的纸片对迭,踱至架前抽出一册《韩非子》来,翻至《说林》篇,将纸片夹了进去,转手递给了秦仪。

“你才从相府回来不久吧?赶紧着,再跑一趟,想必他们议事儿的还没散。记住,直接送到云相手上。”

秦仪茫然不知何意,却也只是接过书册。“可要属下带什么话么?”

“不必。丞相一看即知。”慕容雪挥了挥手将人打发走。

秦仪前脚刚离开,写月端了一盏竹荪响螺汤进了屋。

慕容雪甫瞧见汤盅便笑了:“正想着你哪里躲懒去了呢!”

“主子莫要冤枉奴婢。”写月嘴上这么说着,更配上一脸委屈神色,便是十足十受了冤枉的模样,“好不容易等到了三月里,这可是最新鲜的响螺。奴婢记着主子喜欢这道菜,连冬日里都心心念念着呢!”

“你以为本宫是你?一道菜品罢了。”慕容雪不甚在意。

然而下一刻,写月揭开汤盅盖子,屋里立即飘满了鲜香的味道。

慕容雪深深吸一口气。就是这个香味!

写月含笑奉上银匙,慕容雪倒也不急,缓缓搅动着汤汁,思绪早已荡开去了。

“你近日可见过玉儿了?交代她办的事情,有什么说法没有?”

“奴婢今早才去过揽月楼,玉满堂姑娘还请奴婢代她问主子安。”写月边说边福了一福,“至于主子吩咐的差事,奴婢也正要回禀主子。主子大喜!”

慕容雪微挑了挑眉,舀起一勺汤水均匀地吹开热气。

写月见状也不敢故意卖关子,仔细道:“暗堂已探明,那吴家竟然真有把柄。吴从周的长孙,宠妾灭妻。要不是那正妻能忍,早就闹得家宅不宁了。说起吴家这位大郎,可真是个人才。年纪轻轻,便惹了一身的情债。”

“于他自己是风流情债,于吴尚书嘛,那就叫做子孙债了。”

慕容雪说及此处,忽地想起云怀信来。那个可怜孩子沾上的所谓风流韵事不过一个虚影儿罢了,只为了屡次出入揽月楼,便被他父亲踢去了边关,也不知现下过得如何。

慕容雪不禁叹口气:“这世上,能如云相那般管教子侄的,委实不多啊!”

“爱之深,责之切。丞相才是真真为了公子好。”

“此言不假。也多亏本宫这位二哥谨慎。”慕容雪慢慢啜饮着汤水,“不像吴从周,自家尊卑失序,反倒要来教训本宫何谓阴阳颠倒。简直荒谬!”

写月将薄唇抿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可不是嘛!依奴婢说,主子早就该收拾他了。”

“也不尽然。他确实总给本宫添麻烦,不过本宫念在他年高德劭,不与他计较罢了。可是这一回,他坚持不肯歇手,那就不单是给本宫添麻烦,而是给陛下添麻烦。”

慕容雪一松指尖。银匙落入汤盅之内,磕出“嘡啷”一声脆响。“那本宫,就不客气了。”

“主子自然无需对他手下容情。只是那个姓彭的御史跟着诽谤主子也甚是讨厌,要不要一起……?”写月扬了扬调子,比了一个斜砍的手势。

“一个御史而已,值不得本宫大动干戈。”

慕容雪随手取过茶盘中一只空杯扣在桌面上。她指一指茶杯,又指一指汤盅,问写月:“如果你的面前有两个麻烦。你说,该怎么办?”

写月会意,眉眼弯弯:“当然是让其中一个麻烦,去处理掉另一个麻烦。”

“嗯。”慕容雪抓过茶杯,用手掌整个包握住,“彭御史不是沽名钓誉,急着出人头地吗?那本宫就抬举他一回,给他个机会。能以一己之力参劾罢免礼部尚书,也算不小的‘功绩’了吧!”

“主子英明。奴婢这就知会暗堂,尽快将吴家的丑闻捅给彭御史。”

“彭御史,”慕容雪念着那个名字,“用好了,是把利刃。”

写月成竹在胸:“可这利刃的刀柄,在主子手上呢!”

“本宫也不打算握着他太久。事成之后,找个犄角旮旯的县城将人外放即可。”慕容雪的眸色骤然深邃晦暗下来,“九江那边,陆离不会拖延太久。趁他进京之前,预先把碍眼的桩子拔掉,平整了场地才能好好较量一番,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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