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沉浸在劫后余生喜悦里的人们,顿时又陷入了惊恐和悲痛之中。
当元婆将一块黑布罩住王永福头上的时候,很多人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等元婆把黑布一掏开,王永福就像一根枯柴一样栽倒下来,王大明急忙上前搀扶,但也无回天之力。
元婆用力太紧,还扯掉了王永福几根头发,然后双手一绞,就将那块黑布的四角收拢捏在手里,死死地攥着,像抓着一个黑口袋。
我分明看见“黑口袋”正在蠕动,里面像裹着一只鸽子。
元婆攥着黑布就跑了出去,也不管王永福的死活。
倒在王大明怀里的王永福,脸上袅袅飘起了一片黑云,然后聚成一绺黑烟飘出了堂屋。
王永福的脸是恢复了正常人的肉色,可是人却没有了气息。
眼睛还睁着,下巴就像脱臼了一般,嘴巴已经散架。
王大明腾出一只手,抬了几次王永福的下巴,但终究无法把他的嘴巴合拢。
“大哥……”
王大明发出了一声沉重的悲鸣。
“爸爸……”
王筱雪嘶吼一声,几个箭步跨进堂屋,一跟斗就跌倒在王永福的面前。
我的心一阵绞痛,此刻,我真想把王筱雪拥入怀抱,什么都不去想,静静地温暖她,让她少一些寒冷和悲伤。
或者,我也陪着她痛哭一场。
但是,我却不敢上前,连安慰的话也不敢说一句。
还是那个意思,我并不是怕王华。
王华果然是买了匕首的。
当他听到妹妹的哭声,从堂屋右侧的厢房里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倒在王大明怀里、已经咽气了的老爹。顿时转身跑回房间,一分钟不到,就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朝我冲了过来。
人们一阵惊呼,很多人眼睛都快鼓出来了。
我这才惊醒,象征性地往堂屋外面退了几步。
“烂厮儿,看老子今天不穿了你,就不是人养的。”
这个“日古”的王华,还算是一个男子汉,无论是对他妹妹、老婆,还是对他老爹,都算是一个男人。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仅仅一个上午,王家就出了这么多事,我不能再给王筱雪增添悲伤。
我一旦出手,王华不是断腿就是折了胳膊,王筱雪更是恨死我了。
我只有勉强躲开。
于是我就朝院坝里跑去。
但是我错了,我这一逃,更是激怒了王华。
隔着五米距离,他朝着我的后背就甩出了匕首。
“啊……”
我被一片惊呼包围。
没有办法了,我不能在这样忍下去,即使被我父亲知道,大不了又是一顿狠揍。但是现在,惜命要紧。
我的功夫虽然不济,但是要一脚踢飞的王华扔过来的匕首,或者将匕首一把接住,都不是太难的事情。
我得亮一手,先把这个疯狂的男人镇住才行,要是他继续发疯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我站定过身子,死盯着飞过来的匕首,目测着匕首逼近我的距离,然后侧身,准备抬腿……
“唰……”
这时却听见一声响,一道影子从眼前飘过。
“啪”的一声,匕首就掉在了地上。
然后那道影子在地上弹了几下,溅起了许多雪花。
我定下神来,才看见还在雪地上弹跳着是一根青藤。顺着藤条看去,就看见牛哨鞭,再顺着牛哨鞭看去,就看见了闵振超。
一瞬间,我的眼窝开始发热,有泪水不争气地在眼里打转。
但是我忍着,没有和闵振超打招呼。
自从我当上了端公,就和闵振超成了路人。
王华被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镇住了,只有我例外。
说起来,闵振超也是周边几个村子的名人。
立即就有人恭敬地和他打招呼。
“闵医生,快来坐!”
人们都只知道我是三公的徒弟,却不知道我和闵振超的关系,没有人能对得上号。
闵振超唰的一下收起牛哨鞭,将五尺长的青藤和两尺半的红刺木鞭棍裹在一起,捏在手上。
然后当真就在堂屋门口的一掌板凳上坐下了,还翘起了二郎腿,傲慢地问:“咋回事?”
王华满脸愤怒,却一时半会答不出话来。
怎么说呢,难不成他敢说我害死了他爹?
第一,回个喜神就会招来忧伤煞,从哪个角度都说不过去,这忧伤煞,又不是我带来的。
第二,我之前就已经把话说开了,元婆和王大明不让我杀鸡驱走那只欢喜鬼,出了什么事和我无关,当时王筱雪也承诺了的,在场的人们都可以作证。
第三,你王华非要说是我害死你爹,有本事就去报警,有本事把我送进监牢,看看警察和法官咋说?
回一个喜神,也算不上是封建迷信,官方找不到帽子扣我。假如我一个端公能害死了人,不是就承认这世间有鬼怪了吗?不管是警察也好法官也好,面上都是无神论者,等于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
再退一步来说,倘真我有那害死人的本事,更是没有人敢招惹我的了。元婆当年杀了人,还不是关了一个星期就放出来了吗?
难道我还不如元婆?
当然没有人知道我的厉害。
现在看来,是元婆和王大明摊上大事了。
没人回答闵振超的话,估计是一言难尽。
这一言难尽的意思不是说不完,而是真难说。
王大明自然也认识闵振超,自然也不知道我和闵振超的关系。
只见她一脸讪笑走过来,猫腰站在闵振超的面前。
我一时情绪复杂,既为闵振超的霸气感到骄傲,又为他的跋扈感到不服。
“哦,闵医生,是这么一回事,今天这个小端公来给我侄儿回喜神,结果呢……”
王大明在字斟句酌:“……回完喜神之后,先是新娘疯了,然后就是……我大哥……唉……喜事变成丧事了……”
“哦?”
闵振超威严地看了我一眼,王大明的头又低了一些。
但是我不怕。
我轻蔑地说了一句“关我屁事!”然后把脸侧开。
此话一出,围观者顿时愕然:
这个小端公,之前还客客气气的,现在怎么说话的,难道不知道闵振超的身份吗?
闵振超的身份,说好听一点是一个赤脚医生,实际上还是一个农民。有人生病,有人请他,他就帮人看看病,无人生病,或者无人找他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的干农活。
反正又不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反正又不拿国家一分钱的工资。
王华似乎从我的反应里再度遭到刺激,准备煽动更多人和我对立。
“闵伯,就是他害死我家爸爸的。”
原来王华也认识闵振超?
这样胡说八道,冤枉老子之前还把你当男人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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