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泽易就这么走了，他父亲的马毕竟真的是好马，所以秦泽易走得很快，迎面的风像刀子一样打在脸上，却痛在了心里。

就这样跑了半晌，张忘语看着秦泽易，叹了口气，说道：“我实在是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当我看到曲凌烟的第一眼就知道。”

秦泽易没有问为什么之类的话，就算他再怎么想搪塞，也不会对张忘语说这样的话，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

秦泽易就这样沉默着，张忘语继续说道：“但这些话我却还是一定要告诉你。”

秦泽易还是沉默着，但是已经抬起头来，他看着张忘语，想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张忘语迎着秦泽易的目光看去，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是秦泽易，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暗公子！”

秦泽易嗤笑一声，笑骂道：“别废话，想说什么，直接说。”

“我只是怕你有一天会后悔。”张忘语突然严肃地说道。

“我不否认，现在的你们相互爱慕着，不论是真爱也好，错觉也罢，现在的情感已经冲毁了你所有的理智。但是这种情感总有一天会消退，甚至消失，到时候你就会想起你所有的事情，你要怎么面对袁诺？你又怎么面对天溪峡谷里面沉睡的那个人？如果你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子，那好，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但是，你是秦泽易！你明明什么都放不下，你又有什么资格再拿起其他的东西？”张忘语越说越激动，最后差点指着秦泽易的脑袋骂娘，张忘语一直是个很优雅的人，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认为，但是秦泽易除外。

秦泽易被张忘语刀子一般的话语骂醒，他突然醒悟：原来，自己早已不配谈爱！无论他想不想承认，都像张忘语说得那样，当理智重新占领大脑的时候，暮雨仍然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内心。若是今天他选择了不顾一切地爱，当激情散去的那一天，他第一个不敢面对的就是他自己！到时候，他绝对会让所有爱着自己的所有人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秦泽易的眼睛甚至已经闪烁着泪光，有这样一个朋友，你会不会也有着激动得想要落泪的冲动呢？最开始张忘语让他走的时候，他有没有过一丝的埋怨呢？当然会有！但是现在的他心中却只剩下感激和内疚。

他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感觉到了杀气，很浓重的杀气！他想告诉张忘语快下马，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前方两点寒星直奔他二人飞来。他只好一脚蹬在马镫上，翻身跃起，往张忘语那边飞去，一把把张忘语从马上提起，躲过了迎面飞来的暗器。

可对方的攻势并未结束，躲过暗器的一瞬间，另两枚暗器竟然已经飞到了面前。在马上遇到暗器，最大的忌讳就是飞起来躲避，因为人在空中，必有力竭之时，暗器高手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所以说飞在空中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秦泽易也知道这样必死无疑，但刚才自己若是下马躲避，那么张忘语必死无疑，他可是一点武功都没练过。此刻要是只有秦泽易自己，就算躲不开，他也能硬接暗器，但是偏偏他手里还提着张忘语。

死亡近在咫尺，可是，秦泽易不后悔，因为他手里的是张忘语——他最好的朋友。就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秦泽易脑中灵光一闪，右手松开了张忘语，左手往张忘语身上拍了一掌，张忘语不会武功，自然不能停在半空，只会下落，秦泽易这一掌，让张忘语下落得更快，正好躲开了迎面飞来的暗器，而秦泽易的双手一解放，暗器对他来说，就像玩具一般了，不足为惧，他大手一张，将迎面飞来的两枚暗器收入掌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张忘语虽然躲开了暗器，却也摔了个半死。

“喂！你要杀人啊！”地上的张忘语双手捂着胸口，大声嚷着，显然刚才秦泽易的一掌，比摔在地上更痛。

秦泽易站在他身边，把他拉起来，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祸害遗千年，你啊死不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暗器，想分辨到底是谁在暗算自己，只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暗器上的雕刻是一个狼头，让人看一眼就汗毛竖立的狼头。

“怎么了？”张忘语注意到了秦泽易的反常，秦泽易并没有回答张忘语，而是四处眺望，然后盯着不远处的一片山丘，大声喊道：“天狼，山上的风，不冷吗”

“冷！怎么会不冷！”只听那边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道，“只是你‘天蛛’的目光更冷啊！”他说第一个冷字的时候还在山丘之上，但是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张忘语已经能够清楚地看清出这个人了。

只二招就能把秦泽易逼到需要打自己一掌才能化险为夷的人，一定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张忘语本以为这一定是一个他看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的人，但是当他看清楚对方的时候，他却发现即使现在看着对方，都没有把握下次再见的时候能后辨认出对方，因为对方实在太普通，普通到这样的人随随便便都能找出十几个甚至几十个。

他穿着粗布的衣服，不是很干净，却也绝对不会脏得让人厌恶，四四方方的脸让人觉得很老实，就连不高不矮的个子，也都不会让你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可张忘语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可怕，这样的人是天生的杀手。

天狼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看起来绝对不快，可张忘语眨了眨眼的功夫，他却发现对方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而且对方还在往前走着。

“止步吧。”秦泽易突然上前一步，冷冷地说了一句。

但就是这短短的三个字，似乎有魔力一般，天狼突然间就停了下来。

“你真是让人佩服啊，天蛛！”天狼看着秦泽易，嘴角一咧，露出有些残忍地笑容。为什么笑容会用残忍来形容，因为当狼咧嘴笑的时候，下一秒它的嘴角就会淌下鲜血，猎物的鲜血！“能用金蝉脱壳的方式脱离十殿，你是第一个，不过，也是最后一个。”

“抱歉，你认错人了。”秦泽易还是冷冷地说道。

“能用陷阱困住十殿老大的人，我只认识一个；能在天上，手里还抓着一个人的情况下，接住我两发狼头镖的人，我也只认识一个；能在三年内，乘风而起，位列江湖四公子，成为天下正派人士眼中钉、肉中刺却还是活的好好的人，我也只认识一个。你说我认错人了，那你说说，我是认错了你秦泽易，还是认错了当年的十殿天蛛？”天狼伸出手指头，一条一条地数给秦泽易听。

秦泽易听完，突然笑了，那是一种放下包袱后轻松的笑，问道：“是秦广王让你来探探我的虚实吧，和他交手之后，我猜到他会怀疑我了。”

“你是天蛛，你想到的事情，还用找我确认吗？”天狼淡淡地回答道。

秦泽易仔细看着天狼，语气很奇怪地问道：“你真的是天狼吗？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么多话？”

天狼没有说话，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人什么时候会不自觉地话多，当然是紧张的时候。人又为什么会紧张，因为不自信。

天狼看着对面一脸自信的秦泽易，心中突然十分烦躁，右手一张，扫向秦泽易。他右手隐约闪烁着暗金属的光泽，不是那种金属的闪光，而是散发着幽暗阴冷的光芒，那是天狼的成名兵器，一把匕首，很短，很薄却也很快，薄到足以藏在指缝之间，快到明明匕首已经到了秦泽易身前，秦泽易才有了动作。

匕首几乎和它闪耀的幽光一同到底秦泽易的身前，秦泽易吃了一惊，他显然没有想到天狼会这么轻易的出手，这和他记忆中的天狼并不一致。

当然，这个记忆已经是三年前的了，三年，足够一个人蜕变成另一个人了。

可不论这是否符合天狼作风，匕首可是实打实地杀到了眼前，秦泽易下意识地后退躲避，右脚刚退出一步，他立刻后悔了。

他突然意识到天狼是不会给任何人后退躲避的机会的，也没有一个人能在天狼先出手的情况下躲避成功，他曾经对这一切都很了解，天狼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出手，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把握下，换一种说法就是：只要他出手了，你就已经死了。三年前，他们还是搭档的时候，一共出过四十三次任务，无一失手，无论是黑道赫赫有名的三省绿林好汉总瓢把子莫山彭，还是正道上威震天下有刀震三江之名的刘益丰，最后都没有逃过天狼这把不足三寸的短匕。

他突然想闭上眼睛，听着匕首割破喉咙的声音，然后静静死去，死对他来说，并不可怕。甚至从五年前开始，他一直认为，上天对人最大的仁慈，就是给予人死亡的权利。

但是，现在的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太多不得不做的事情没有做完，所以他还睁着眼睛，所以他看到了奇迹：天狼的匕首在他喉咙一寸前突然力竭，然后弹回了天狼的指缝。

天狼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又攻了过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快，但是力竭地更早。

天狼很不甘心，长啸一声，再攻一招，这次秦泽易并没有躲闪，反而在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从袖中摸出两根飞针，附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上，迎着天狼的右手而上，他竟然想迎面接住这快似闪电的一刀！

只听“叮”的一声，响起了很清脆的金属交击的声音，天狼愣在了原地，他手中的匕首竟然被秦泽易用两根飞针夹住了！

这把匕首是没有柄的，末尾是一寸没有开刃的刀体，和刀锋浑然一体，按理说是不可能被任何兵器夹住的，但是这匕首靠近末尾的地方有很小很小的一个“罚”字，秦泽易的两根针就卡在这个字的两个角落里，抵住了匕首前进的力度。

秦泽易很熟悉这柄匕首，他已经数不清目睹了多少次这柄匕首划破敌人脖颈的场景了。在三年前，这柄匕首是整个江湖的阴影。他实在不曾想到，如今竟然会被自己轻易接住，天狼甚至连收回匕首都做不到。天狼还是不甘心，再一次发力，想要收回匕首，但是还是没有成功，索性将匕首一抛，赤手空拳攻了过来。

他的拳也很快，比秦泽易印象中的天狼出拳要快，快到秦泽易的眼睛几乎都跟不上，天狼出到第十拳的时候，秦泽易只出了六招。但是就是这六招，却将天狼的十招压制得死死的。

这个结果让秦泽易几乎不敢相信，他能肯定，这三年来他的武功并没有丝毫的进步，甚至身体的反应都有些迟钝了，他花了太多的事情在其他事情上。这种情况下，天狼竟然打不过他，那只能说明天狼的退步更大！

秦泽易看着天狼，突然发现天狼已经不是三年前那匹嗜血无敌的头狼了，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匹受伤的孤狼，虽然凶猛更似从前，但是却更多的是虚张声势，没有真实的杀伤力。现在的天狼，动作或许更快了，但对自己招式的掌控力和局势的判断却不知比当年差到哪里去了。他招式虽快，却充斥着无用的动作，真正的猎杀者绝对不会做丝毫的无用功。

秦泽易右手变掌，直接迎面接住了天狼的第十一拳。天狼挣扎着，却像刚刚的匕首一样，根本收不回来。

秦泽易看着涨红了脸的天狼，想说点什么，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从三年前假死脱离十殿那天起，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面对十殿派来追杀他的杀手，这个杀手最有可能就是天狼，让其他人刺杀他，基本上就是派过来送死，十殿不会那么蠢。只是他没想到再次见到这位搭档的时候，他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鼓掌的声音，秦泽易一听到这声音，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根本就没有发现附近还有其他的人，天下能躲得过他搜索的人，不会超过三十个人，而这三十个人无论哪一个都绝对不好对付，而且这里本是空旷之地，若是平常的掌声，十米之外都难以听得清楚，可这声音明明是几十米外传来的，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力量和节奏，单论这一点，就算是一流高手也不敢说做得这么漂亮。

秦泽易松开了天狼的拳头，后退五步，和天狼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等掌声消了，对方开口说道：“不愧是天蛛前辈，闻名不如见面啊。”话音刚落，秦泽易已经能清楚得看清对方的模样了，对方是个少年，比秦泽易要年轻，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

秦泽易看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熟悉，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他和天狼完完全全就是两种人，他是那种只看面相就知道他会有多么优秀的那种人，他只要让人看一眼就绝对不会忘记，玉面锦衣，如画中人。就像自己一样，是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耀眼的无法躲藏的杀手，所以如果不去易容，往往在任务中都是鱼饵的存在——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给天狼这样的人足够的出手空间，让他完成刺杀。

就像十殿泰山王曾经形容的那样，自己的剑是那种不出鞘都会溢出杀气的，而天狼的剑只有插进你的喉咙，你的神经才会慢慢感知到他匕首散发出的杀气。

“你的搭档？”秦泽易问了天狼一句，但是天狼自从刚刚被秦泽易抓住了拳头，至今一动不动，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倒是那少年回答了：“准确的说是新搭档。”然后朝着秦泽易鞠了一躬。

“这是什么意思？”秦泽易问道。

“见到优秀的前辈，自然要敬礼啊。”对方笑着说道：“

十殿天鹰，见过前辈。”

秦泽易并未领对方客气的情面，严肃地问道：“我是问你，新搭档是什么意思。”

天鹰反问道：“您是十殿最优秀的刺客，不会看不出来，天狼前辈现在的状态根本出不了任务吧？”

秦泽易看着天鹰，他自然知道现在的天狼状态异常，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他已经猜到了最大的可能性。

“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说我像天蛛，前辈，你也这么觉得吗？”天鹰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反而问了秦泽易一句。

秦泽易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他从心底认可这个想法。这个少年和当年的自己太像了！但是当他点了头之后，突然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少年应该是恨着自己的，自己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横亘在他前行的道路上。自己曾经的评价就像诅咒一样，无时无刻不跟在他身边。

但是秦泽易并没有在天鹰的眼神中看到怨恨的神色，所以他对天鹰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也更加警戒这个年轻人了。

天鹰没有在意秦泽易的眼光，自顾自地说道：“十殿的所有敢说话的人都说过，您和天狼前辈是十殿最出色的杀手，我一直不以为然，因为我第一次看到天狼前辈的时候，他就已经像一摊烂泥一样，醉倒了。”

秦泽易的眉头不禁皱了皱，他记忆中的天狼是滴酒不沾的，他的记忆并没有出错过。天鹰看到了秦泽易的表情，指着天狼的手说道：“不信的话，你仔细看看他的手。”

秦泽易顺着天鹰的手指方向看去，发现天狼的手竟然在发抖，那种颤抖不是因为紧张，更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习惯。只有长期酗酒的人，手才会那样抖动。

“很可笑是不是，我一直都纳闷，这样的手是怎么杀人的，但是前天，当他听到我和我的天猿，就是我的前搭档来杀你的时候，他就用这样的一只手捏死了天猿，然后就成了我的新搭档，就是这么回事。”天鹰自嘲般地笑了笑，“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我做得再怎么出色，都不会有人惊讶，直到我见到了你，原来我真的只是像你，却差你太多。”

秦泽易用鼻子发出一声冷笑，显然他对天鹰的恭维并不感冒：“你的态度真是谦卑到不像是十殿的人。”

“我这样的态度，可是用天猿的命换来的啊！”天鹰随口说道，然后抬起头看着秦泽易，微微笑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天狼前辈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就算我不说，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大半，我们这样的人啊......”说道这里，天鹰突然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但是他想说什么，秦泽易却都懂，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十殿的杀手，是有寿命的杀手，而每个人的寿命，最多五年！十殿是个杀手组织，他每年能训练出近千名杀手，但是十殿的杀手几乎没有人能活过五年，不是死于任务，就是死于心魔。

秦泽易五年前被张忘语送进了十殿，并且成为了十殿最优秀的杀手天蛛，他自然知道每一个合格的杀手都经历过怎样的训练。那里是真正的地狱！传说苗人养蛊，将所有蛊虫放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活着的那个就会成王。十殿就是这样的地方，这里没有仁义礼法，有的只是本能，活下去的本能！

几乎每一个从十殿走出来的杀手都会用酒去麻醉自己，否则他们连闭上眼睛都会觉得很恐怖，每一个活下来的人，身上都不知背负着多少条人命。酒只会越喝越多，当酒都不能麻醉自己的时候，就是死亡来临的时候。

当然也有根本不在乎杀人这些事情的人，就像天狼一样。可是，十殿的杀手几乎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所以他们注定还有一关要过，那就是情关，而这一关，却几乎无人能过！

天鹰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三年前，你和天狼刺杀八杀刀杜空之后，你迟迟没有和天狼会合，天狼就冒死回去找你，然后发现你的尸体，额，不对，是你用来金蝉脱壳的尸体。他拼了命去抢，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终于抢了回来，但是自己也身受重伤，要不是十殿的接应来得及时，恐怕大名鼎鼎的天狼就栽到了八杀门了！正常情况，天狼没有按照计划行动，是应该被清理的，但是秦广王实在舍不得，就让天狼去苏州休整。他偶然一次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然后就爱上了人家，这种事情怎么瞒得过秦广王，之后的事情，还用我说吗？”

十殿杀手什么都可以拥有，他们为十殿卖命，十殿也给他们所有人最奢华的物质享受，但是只有真情是他们所有人永远都得不到的，或许，这就是诅咒，杀人者的诅咒！

十殿不会反对自己的杀手找女人，相反，只要十殿的杀手开口，十殿会尽力满足他们的愿望。但，如果他们真的爱着那个人却绝对不敢说出来，一旦十殿将他们心爱之人接到十殿来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永远没有活着走出去的机会！她们的性命会和这个杀手绑在一起，杀手活着她们活着，杀手死了，十殿自然不会养闲人。没有一个人希望他们真爱之人这样过活，所以他们只能隐藏爱意。可爱是绝对不能埋进心底的，埋进心底的爱从来不会无声消亡，只会越发茁壮地生长！

天鹰说的，秦泽易大概都猜到了，只有一件事他没想到，那就是当年自己诈死脱身，天狼竟然会拼命抢自己的尸体。他们虽然是搭档，但是十殿的搭档却绝不是朋友，至少他从来都是这样认为的。

秦泽易此刻不禁看向天狼，眼神中几分自责，几分怜悯，更有几分看待朋友的炙热。他实在没想到天狼会这般待他，天狼的冷血他深有了解，可是这冷血之下深埋的友情才更显珍贵。

“这次是天狼前辈最后的机会了，秦广王对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若不是有人对秦广王提议，可以让天狼对付你的话，当天狼杀了天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可是显然现在的天狼前辈并不是您的对手......”天鹰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突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只手，天狼的手！

天狼一把推开了身前的天鹰，冷冷地说道：“滚开！”

天鹰听到这种侮辱的话，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是低下头，然后让开了道路，让天狼直面秦泽易。

天狼把天鹰身后背的包袱提了过来，扔给了秦泽易。

秦泽易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把泛着乌光的短剑，是和天狼匕首同样的材料打造的，剑身极窄，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锥，只不过长度和短剑的长度相同。紧靠剑柄的地方，刻着一个红色的“罪”字，正是当年秦泽易在十殿时使用的武器。

秦泽易拿起剑，平砍了一下，天狼看着他的动作，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这把剑要怎么用了？”

秦泽易看着天狼，发现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手不再抖了，整个人又恢复到那种没有存在感的状态了。

秦泽易心中不自觉地警戒起来，天狼说的这句话没有错，这把剑是秦广王专门为秦泽易设计的，和正常剑的用法不同，它几乎舍弃了剑刃的作用，反而无限强化剑尖的突刺效果。这种改动的是因为秦泽易那双特殊的眼睛，那双可以放慢万物的眼睛。

秦泽易可以在出招之后还能对剑的走向进行干预和调整，这把剑之所以薄而窄，就是为了不被其他兵器挡住，从而更适合秦泽易使用。

“当然记得！但是，你还要和我打吗？”秦泽易问道。

“是杀你！”无论怎么样他都是十殿最出色的杀手，四十三次任务无一失手的杀手！天狼低沉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朋友，更不需要同情！”

秦泽易听了这句话，目光陡然转向天鹰，他突然感觉背后冰凉，他突然明白了天狼为什么会在短时间之内调整好了状态。自己刚才看向天狼那种怜悯的眼神，刺激了天狼。天狼冷血，所以绝对受不了怜悯与同情，那就是他的尊严所在，他不允许有人因为他的可怜去同情他！

天鹰刚刚的话，既是说给秦泽易听，让他对天狼抱有愧疚之心，又刺激了天狼，让他再一次振作！而且知道了事情经过的秦泽易，恐怕再次面对天狼的时候，终究会因为心软而手软，而只要他手软，死的就一定会是他自己。

秦泽易再一次回想刚才的所有事情，越来越觉得天鹰这个人实在可怕，从一开始出现就放低姿态，然后用天狼轻松杀死天猿这件事情让自己也对天鹰放松了戒备，就算自己对他的评价在不断提高，警戒心却在不断下降。最后自己还被利用，激起了天狼的斗志，并且让自己心软。虽然天鹰从出现到现在没出一招，但是局势已经被他完全逆转。

秦泽易把手中的剑平举，剑尖直对天狼的心脏，说道：“你想要我的命就来拿吧，希望你有那个能力！”

张忘语一把拽住了秦泽易，秦泽易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左手轻轻地摆了摆。张忘语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秦泽易。秦泽易知道张忘语的意思，但是这一仗他是必须要打的，张忘语也明白了秦泽易的心意，所以没有再说什么。

你能有这样一个，连话都不必说就能明白你的朋友，你会不会觉得很幸福？秦泽易当然这么觉得。

可一想到朋友，他就想到了天狼当初不要命也要抢回他的尸体这件事情。他如今不得不和另一个朋友打个你死我活，这又是不是一种悲哀呢？

张忘语虽然没有阻拦秦泽易，却在警戒着天鹰，虽然他也知道天鹰是不会出手的。

天鹰为什么不会出手，因为此刻的秦泽易没有任何的战意，没有战意的秦泽易怎么能赢？如果天狼天鹰联手的话，秦泽易也没有赢的可能性，只是这样的话，说不定会激起秦泽易的战意，就算他赢不了，说不定也会拼命拉上一个垫背的，而拉上的这个人不可能是天狼。

战圈外的张忘语思绪万千，战场中的两人却还一招未出，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天狼是在找寻一击必杀的机会，而秦泽易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天狼的出手。

春日的阳光并不炙热，但是秦泽易的脸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珠，被天狼的目光盯着，绝对不会比和狮子对视好受。秦泽易脸上的汗珠慢慢滑落到下颚，聚集到一点，然后滴落在地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天狼从出手到把刀架在秦泽易脖子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两个瞬间突然重合了起来。

就算是汗珠滴落这种极小的事情，也是会让人分心的，这种分心虽然微不足道，却也是天狼能找到的最好的机会了。

这次秦泽易没有在选择后退躲避，他清楚，面对天狼的时候，躲避等于死亡。就在天狼把刀架在秦泽易脖子上的一刹那，秦泽易右手的剑挡在了天狼的刀锋上。

这本是很漂亮的一招防守，但是刚出手秦泽易就知道自己落了下风，若是正常的剑，这样应对绝对没有问题，可秦泽易的剑毕竟太窄太薄，这本就不是一把用来防守的剑。

一切果然如秦泽易所预料，只见天狼不紧不慢，把手腕一转，手中的短刀沿着秦泽易的剑身就转了过去，直奔命门而去。

这个时候，秦泽易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天狼拼命，天狼这一招进攻虽然漂亮，却也冒险，他完全放弃了防守，或者说他从没想过要去防守，所以现在的天狼是没有防御的，只要秦泽易的剑比天狼的刀先插入对方的心脏，秦泽易就赢了。第二条路，就是后退躲避，但是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只要一后退就必输无疑，就算自己后退躲过了这一招，恐怕也躲不过下一招。

虽然两边都是悬崖，但秦泽易却一瞬间就做出决定：绝对不能伤害到天狼！秦泽易右手一转，将剑倒转过来，冲着自己的喉咙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叮”的一声，秦泽易的剑尖撞在了天狼的刀锋上，挡住了刀前进的方向，而此时天狼的刀已经可以割断秦泽易脖子上的汗毛了！

秦泽易把剑一挑，借力后撤三步，希望能暂时撤出战斗，重新调整一下。可天狼不会给他机会，稳住身形后继续抢攻，秦泽易凝视天狼的刀锋，希望找出其中的空隙来躲避。可是，太难了！面对一个只会防守的对手，天狼的进攻能力完全解放了出来，而且冷静下来的天狼已经不是刚刚的那个天狼了，也许他现在反应还比三年前尚有不足，但是对局势的判断应该已经接近巅峰状态了。

秦泽易仗着自己独特的眼睛和无比的轻功，尚能在刀锋之中求得一条生路，但是就连张忘语都看得出来，秦泽易防守的圈子已经不足身前三寸了。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虽然说秦泽易使用的也是短剑，但是相比较于天狼的匕首来说，秦泽易的剑已经算是长兵器了，而且为了秦泽易能对这把剑做到绝对的控制，这把剑打造得极其刚硬，丝毫不能弯曲，这样的话，在极小范围内交战的话，这把剑的劣势极大，反倒是天狼的匕首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威力。

突然张忘语灵光一闪，已经顾不得怕秦泽易分心了大声喊道：“你可以攻击他的刀！”

秦泽易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的确，自己不想和天狼打个你死我活，但是面对天狼这样的对手，一味的防守只能是自取灭亡。要是只攻击天狼的刀的话，却有了一条生路，一方面可以限制天狼的进攻，另一方面又不违背自己不想对天狼出手的心情。

天鹰一见秦泽易居然生起了斗志，瞬间就做好了参战的准备，但是随即他就发现秦泽易的目标是天狼的刀，又按捺住了参战的想法。天鹰不仅仅是因为怕秦泽易狗急跳墙，拉自己垫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摸不清天狼的脾气，万一自己插手天狼的决斗惹得他不爽，恐怕到时候天狼会先收拾自己。

有了斗志的秦泽易打得不像刚刚的那般被动，而天鹰也终于见识到了这把锥形的短剑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兵器了！

天狼的刀快不快？快，这是秦泽易都不得不承认的事情，光从速度上来讲，他的刀更胜从前！但是秦泽易的剑尖总是能准确抵在天狼的刀锋最前端，打断他所有的进攻线路！明明整把剑只有剑尖的那一点有杀伤力，但是就是这一点就能逼迫的天狼连连后退。

和刚刚的防守正好相反，当时秦泽易因为剑身太窄，无法防止天狼刀锋的突进，但是如今轮到秦泽易进攻，天狼同样无法阻止秦泽易这把剑的突刺。他们两个的武器都不是为了防守而生，它们诞生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进攻，一击必杀！

正是因为这样，天狼更不会允许自己被动防守。只见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刀身一寸的地方，硬生生捏断了刀柄，所为一寸短，一寸险，这个险是双向的，对自己和对对手都一样。天狼用这种方式来提升自己对刀的控制，让每一招出手更快的的同时更加精确。

如果说是全盛状态下的天狼肯定不用如此，但是现在的他只能剑走偏锋来提升自己的实力了，而这种方法确实是有效果的，刚刚的他，刀锋从来都没能逼近秦泽易身前三寸，而现在已经能切入离秦泽易要害不足一寸的地方了。

天鹰一看此时的状况，沉默了许久的他突然说了一句话：“

你们是从杜老鬼那出来的吧？”

他的话声音不大，但在秦泽易听来却像炸雷一样，甚至在这一瞬间几乎失了神。这句话虽然短，其中却包含了太多的意思，至少秦泽易已经明白了其中最重要的信息，曲凌烟很有可能落到十殿的手中，杜老鬼和风生死未卜！

天狼是最优秀的杀手，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天大的机会，直面秦泽易，手中的断匕迎面斩下，仿佛这一刻天狼手中拿的并不是断匕，而是悍刀。待秦泽易回过神来，正看见天狼迎面一刀，来势汹汹，心中不觉骇然，下意识后撤。刚刚后撤一步，秦泽易头脑立刻清醒，他认出天狼此刻的招式——天狼噬月，三刀斩魂！

两人刚才交手，使用的全是各种散手，从来没有用过十殿的杀伐之术，因为他们都清楚，只要是招式，就肯定会有破绽。两人对十殿的杀伐术又实在太熟悉，虽然十殿的杀招威力大很多，但谁要是用了十殿的杀招的话，反倒很可能被对方抓住破绽，到时候自己就会陷入被动。不过，这并不是说练那些成系统的武功没有用，恰恰相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成系统的武功才对他们更有好处，而上面提到的这种情况，前提是两个特别熟悉的绝顶高手。

两个人厮杀，不只是一招拆一招那么简单，否则也不用练剑了，背各种剑谱不就天下无敌了吗？真人厮杀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出招的时机，如果天狼每一招都比秦泽易快，就算秦泽易就算知道怎么破解天狼的招式，那他也根本无从下手。所以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一锤定音的机会。

正巧，天狼的话让秦泽易一时间失神，露出了天大的破绽，此刻就是最好的刺杀时机！天狼看到这样的好机会，自然用出了自己最擅长，最有把握的招式。天狼噬月，正是天狼最拿手的杀招。

天狼噬月一共三招，第一招啸月，正面直劈，震慑对方，迫使对方后退；对方后撤过程中极难转身，自己却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绕道对手身后，打一个时间差，在对手后背毫无防御的时候给对方必杀一击，这是第二招逐月；就算对方转过身来，挡下了这一刀，他的身体重心也绝对不稳，此刻再绕到对方身后，就能给对手最后一击，这是最后一招噬月！

可以说，只要对手一开始后退了，基本上就已经死定了！这一招可以说是天狼天鹰这两代最出色的杀手共同施展出来的杀招，一个攻心，一个杀人！

当秦泽易意识到天狼用了这一招之后，急忙止住后退的脚步往后转身，在转身的同时朝后心一剑盲刺，这盲刺的一剑正好挡住了天狼致命的一刀，毕竟秦泽易对这一招太熟悉了，要不是刚刚分了心，此刻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天狼第二刀出完之后根本没有犹豫，直奔秦泽易身后而去，仿佛早就知道这秦泽易会挡住他的第二刀一样。此时的秦泽易已经没有能力再转过身去，但天狼的第三刀却已经直奔秦泽易的后心刺去。

马上就要得手的天狼突然听秦泽易说道：“不知道嗜血的狼，还保存得了理智吗？”然后就看着秦泽易左肋下方向上刺出一剑，剑尖落点脖颈动脉，这一剑居然又封住了天狼的刀锋。

秦泽易毕竟太了解天狼，而面对马上就要得手的目标，天狼终究还是急了，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惯，刺向了秦泽易所熟知的部位。

但是奇迹也就仅此而已了，因为秦泽易对天狼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从未见过天狼噬月的第四招，天狼从来也没有施展过第四招，从来都不需要，没有人能够挡住天狼这三招。

秦泽易并未引颈受戮，再次转身盲刺一剑，按照他的知觉。他不愿放弃，哪怕没有希望。

天狼这一次冷静地刺出了第四刀。

天地一时间寂静下来，然后传来了利器刺破身体的声音，血的颜色染红了大地天空。那是本是种很美丽的颜色，此刻看起来，却是那样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