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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楼》第一回 车过五柳翠屏山 邂逅怡红尴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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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车过五柳翠屏山 邂逅怡红尴尬人

喃喃轻扣,寂寂东篱,有情相宜几许?

紫微明鲜开俗眼,不尽看,谁与同语?

如斯一梦,清华情绪,等不得去记忆。

怎让风郎不伤时,真知己,白茹黄菊。

四肢不和谐的细长身材,瘦条状阴阳脸,裸露骨骼的鼻展,塌陷的双颧,干瘪冷漠的嘴,一双招风的耳朵,尤其那一对凸起的眼球,连带着迷失远方的眼神。看来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他?

严午戌赶忙把头扭向车窗一边,想躲开这个令他不安,还让他望而生厌的怪不似个怪,人又不像人的东西。

“老严,怎么是你,咱哥俩真是有缘,又在1080次上遇见了。”严午戌明显地感觉到有只手,在扳着他的肩膀。他回过头,装着很吃惊的样子,紧接着站起来,还热情兴奋地拥抱了一下对方。

“孟子良,怎么是你,好久不见了,你这是要去哪呀?”

“老严,你怎么见我挺紧张的?你放心,周围没有任何危险的小人,或者是爱惹是非的女人。我去省城,你呢?又去那个青城县青山镇了?那个人群承认了你了吗?我们真是缘分,又遇见了,这次我们可要痛痛快快地聊聊。”

他知道,一谈起了那个青城县青山镇的历史背影,还有那些风土人情,以及他们的思想文化。这个严午戌眼睛就会散发出蓝色的光芒,并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入迷的神情。

孟子良见对面挨着车窗坐的乘客,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便掏出自己的车票,殷勤地打着招呼:

“老哥,我们换个座可以吗?我是5车厢,就是旁边车厢。我有两个座位号,其中一个还靠近窗户,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我和我的这位老乡谢谢您了。”

那个中年人似乎早就想离开这里,忙不迭的答应着。孟子良很是热情,帮着他收拾行李,还一路说笑着送那人去了5号车厢。

看着他们走远,严午戌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换个车厢,让这个姓孟的找不到自己,至少让他明白,自己不想同他在一起。这期间要是有个停车站该多好。

正胡思乱想着,那孟子良很快就回来了。他嘻嘻哈哈地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瓶“牛栏山”,一只烧鸡,还有两袋五香花生米来。似乎还缺点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变戏法式地临空取来了两个纸杯,两双方便筷子。

他旁若无人的吆喝着:

“老严,咱们老规矩,一瓶二锅头,最后一人再来四瓶啤酒。我觉得世人有时候不是很明智,甚至是愚蠢,总喜欢招惹那些疯子。真是异想天开,他们还要指望一个无信仰的家伙来做这么伟大的事,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最近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事,事情确实是有点戏剧化,它展现出来的人性,却没有最好和最坏的一面。你说怪不怪?

不惮辛劳不惮烦,釜中沸沫已成澜。我正想着找个人说说,乐一乐,没有想到竟然遇见你。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分?”

真倒霉,遇见这么一个酒鬼,还是个话痨。虽说严午戌平时也爱喝一口,可同孟子良喝酒,让他多少有些担心。他知道,这个老孟心眼小,还有个睚眦必报的个性。酒一喝多就喜欢惹是生非,弄不好还像上次那样,搞个不愉快。

“老孟,你太客气了,我前些时,犯了胃病,一直在吃中药,酒戒了好几天了。”

“好了,是不是又想起上回的事来了。你呀!就是能装,你能不能表现地有些出息,怎么说你好呢?”一看到这张不自信的脸,还有那塌得有些萎缩的下巴,模糊的嘴唇,孟子良就想笑。

正好火车上流动餐车路过,孟子良买下了八瓶啤酒,“这回可以放心的喝了吧!一瓶白的,八瓶啤的喝完就不喝了。”

严午戌睁大眼睛,无意识地露出垂涎欲滴的样子来,“不好意思呀,又让你破费了。下一次,我请你!”

孟子良乜斜着眼看着他,“老严,你说我为什么喜欢跟你在一起,请你喝酒吗?”

“呵呵!因为你再找不到,像我这样陪酒陪到底的人。”老严开始动手把烧鸡撕开。

老孟用筷子起开了白酒的瓶盖,把酒倒入杯中,“错!我很佩服你做的事,那些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但是你做到了,而且还做的很好。说句实话,在我认识的人中,你是第一个值得我佩服和铭记的人。”

不曾想一句话,触碰到了老严的敏感处,让他有些不自然起来。只见他定了定神,看看四周,压低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的亲哥,你可别吓唬我,好像我做了什么惊天伟业的大事一般。这还没有开喝呢,你就这样。我们还能进行下去吗?”

那是一双静止的,空洞的眼睛,就像鳄鱼一样,还能清晰看见那刚吞噬完猎物时,不胜伤感之下遗留下的泪痕。不过,仔细的观察,他说话时嘴角的皱纹,当真散发着一丝忧郁。

“你应该了解我,我只是希望经过一番努力,达成自己一些想法,能得到一定的结果。就是这样!”

看着这个身材匀称,白净脸皮,穿一身蓝色工作服的人,孟子良摇晃着脑袋,显得有些无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李白如此,那是个诗人,你我一介凡夫,愁在何处,又忧在哪里呢?来,先干一杯!”

俩人推杯换盏,大一声,小一声地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陪着火车过了一站又一站。

这是一趟有着通勤业务的慢车,上车的人不少,下车的人却很不多见。对于车上这两个人,是过去时,还是现代时,在旁人看来都不是很重要。尽管他们言行举止很有特点,但还是没有引起乘务人员的格外关注。

严午戌感觉到,冥冥中似乎注定他们有着某种机缘。没有人知道这个叫孟子良的男人从哪里来,终要去向何方。或许漂泊,流浪已成为了他唯一的生路。那是一种无形力量的驱使,让他不间断地从一个熟知的地方走向另一个从未有过陌生感的地方。

可他意识不到,也不肯去承认,自己这一趟的旅行路线就是一个圈。他只是相信,在远处,一定有理想的地方在等待着他。这一切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个漫无目的,还是一个无止境,严午戌不尽有些感慨:

看尽黄花问香魂,东篱故事可认真?

见月当头来复去,有情潇湘荷锄人。

一只苍蝇,从阴冷车厢里苏醒过来,嗡嗡的飞着,不时地落在他们眼前的食物上。孟子良抬手轰赶着,可几番努力,苍蝇还是落在原处。他搔了搔那个半秃的头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装腔作势严午戌。

“我说老严,你能不能不这么酸?怎么一喝酒,你就聊你那个金陵十二钗。别自欺欺人了,你那些名堂我懂。我虽不姓曹,也不姓高,但我姓孟,别把我当做一个下里巴人。

说说那个小镇,我倒是对那里发生的故事感兴趣,当然还有那个小镇上一些很特别的人。”

听到这话,严午戌的眼睛开始闪烁着光亮,低头抿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歪着脑袋看着孟子良。

风月无边入梦轻,尘缘未尽浮香影。

知是飞花逐流水,爱无意义恋无名。

“老孟,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那个地方不像是真的?其实这个地方也不是虚幻的。或许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你再一次迷失了对象,找不到一个合你心意的人,同你一起喝酒、谈心。只有当你看着我,跟我说话的时候,你才会很开心,并有了存在感。

你笑了,我是不是说对了?其实我们并不那么知己。可你总是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来,就好像你真的了解我一样。其实并不是这样,我都不理解我自己。

我接受不了糟糕的现实,我也不能对此表现的无能为力。我总是要做些什么,让自己撑下去。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感到很痛苦,你可以拣选对象,去做你想做的事,而我不能。我必须亲力亲为,去解决生活中乱七八糟的事。

人生就是这样,很令人费解。我没有答案,但我知道如何给自己找一个出路,那样我的生命才有了价值和意义。

这也是我亲近红楼的全部原因。我会给那些偶遇的人,起个很特别的名字,让他们有个很特别的人生体验。尽管这颇费一番功夫,但我喜欢这么做,这让我很兴奋。我觉得是我赋予了她们生命新的意义。”

这谜一样的家伙眼睛里闪烁着光彩,一副对那个城镇情有独钟的样子。小城的故事,他肯定脱不了干系。说话当中,他把胸脯挺着高高的,抑制不住兴奋的脸带着血色,那不是为情所拱动的红潮,而是病态的红晕。

或许,那红楼里的十二钗已经占据他的灵魂,在女娲补天之后,人类尚未被创造之前,那块石头好似一个生物,它意识到即将遭遇的悲惨的命运,提前来到了一条通向永恒的门前,等待着那个园子里的生命诞生。

孟子良看到车窗外,那些山水、城镇、树木一闪而过,而那些流着血的人影随着那些枯叶在风中飞转,似乎在邀请自己共舞。向西望去,空中无飞鸟,地下无走兽,但见白茫茫一片,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参照。

他心里想,眼前这个人很实际,保持一个欲满未满时最舒适的状态,因为他知道,活着当下,这才是实实在在。

“老孟,你在想什么呢?在听我说话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刚才有些走神了,你也别光顾着说话,喝酒呀!”

这哥俩,孟子良是越喝脸越是黑白分明,严午戌却是越喝脸色越贴近土灰。黑白灰倒是符合主流时尚,只是看起来,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的那种色泽光亮。

严午戌是那种一旦打开话题,就很难收得住的人。

“老孟,人生一世,草活一秋,永恒只是个精神的东西。可大部分人是‘不图打闪,只图混水。’为活着而无端地忙碌着,他们不会去留意,在意他人所创造的奇迹与辉煌,当然,除了神话与传说。

我不想变老,更不想默默无闻的死去。我会尽一切努力,来防止自己变老,即使有一天大限来临,我也会让自己的死变得有意义。没有人热衷记录历史,也没有记录历史的欲望,我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传奇,或者一个神话。

我也自己书写自己的历史,这样做有错吗?

我知道,时势造英雄,可这是个和平时代,而自己缺乏雄才大略,根本没有变成一个伟人的机会。我只能量力而行,这需要时间才能在有限范围内,让愿望实现成为一种可能。你说是不是?”

见孟子良没有搭理自己,心里好生没趣。严午戌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自斟一杯,一饮而尽。人类无齐,他撂下杯子,看着车窗外,再不出声。

绵延起伏的山恋,虽不时地被云雾所笼罩,但云峰飘渺,漫山遍野弥漫着被秋风唤醒的霜红。世间万物的渴求和欲望总是要适应大自然的需要,因此变换着的姿态就应该先要满足于大自然。一个个荒诞不经的念头一次次地显现在孟子良的脑海里,他想,若能当下消融在这里该有多好。

孟子良听完这一大段独白,这个时候,才突然才意识到那个意味深长。这件事的确有些微妙,仔细回顾了一下细节,不由得暗自发笑。这个严午戌很聪明,有着自己生存强大的规则和快乐活着的方法。他已经摸到我的本源:通过自我发现和特定仪式来实现永恒。“太平用事,正不如邪。”他那种祭祀的仪式都对应着一种人类原始的情绪。

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为什么自己会有些伤感呢?是因为那些可怜那羔羊?无辜,温顺和无害,却走上了祭坛。不应该呀!它们诞生的背景和过程,就已经预示了它们的一生。

谁靠近鲜血,谁就靠近了我;谁靠近疯狂,谁就靠近了我。因为我是死亡,死亡就是就。我是凌驾于自然属性之上的灵与光。靠近我的人,必得快乐;相信我的人,必得永生。

想这个严午戌,在不确定的世界里活了下来,也着实不容易。虽带着各种微弱的幸运,但同时也承受着各种不幸。

孟子良拍拍严午戌的手臂,笑嘻嘻说着话:“老严,我这走神的毛病,你也知道。你就大胆地去做吧!做你想做的事!我虽不能保证你安全无虞,但我这里有复活的钥匙,可以让你一次再次地重新来过。来!咱哥俩,再干一杯!我还等你讲红楼呢?”

弄影怜花戏新枝,一方迷离一方痴。

缘生互爱不容易,相期怡红轮回时。

“老孟,你能不能专注些,跟你聊天太费劲。”抱怨归抱怨,这严午戌一提起十二钗,浑身就来劲。

“我希望当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喝酒。”

听这口气有些不对,严午戌紧问着,“老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刚才还说你那里有钥匙,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末日了?再说十二钗还没有个说法呢?我希望是在最寒冷的初春的某一天,在我能亲手埋葬了那些人之后,再离开了这里。可能这样的结局不是很完全,但我无法带走所有的秘密。”

情有可通,事在得已。轰隆隆车在向前,人世间那些恩怨、世情在历史的车轮下,都变得那么渺小,甚至是微不足道。我们貌似很强大,强大到足以决定了一个人生死,可在宇宙面前,我们卑微地在虚无的感观世界里如同小蚂蚁一般。

“谁都想要一个完全,可人生总是会有缺陷的,该怎么办?这就要去完善。老纪家多读书这个法子不错,你不妨试试。

你放心,我不是为某个人说情,或者为了挽救哪个人。我是想说,你是好样的。”

怎么又好端端地加上这么一句似乎是多余的话?孟子良拍着自己的脑袋。见严午戌满不在乎的模样,心想,跟这个人在一起,说不出来那个感觉,让你不置可否。

可是他总能给你带来一些新奇的东西,仅此一点,就让你很开心。

孟子良一仰脖子,干完杯中酒,开怀大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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