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叶离离开乔吉和卓紫凝后一路向东,果然见到一抹淡青色的衣衫倏忽间消失不见了。叶离心中一动,立刻尾随了上去。走出几丈远后,杀伐声渐渐转淡,在一片僻静的小树林里,君不仙与碧青檀相视而立。
君不仙一袭长衫,面相儒雅,倒是颇有仙风道骨之感。而碧青檀一身青衣,容颜绝美不可方物,宛如天上下凡的仙子。
“这么多年了,碧掌门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怕是在二十年前都未曾出手。今日竟能劳动碧掌门大驾,本教深感荣幸。”君不仙淡淡地笑道。
碧青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我再不采取行动,想来过不了多久,洞庭水域就会被辰教收归版图吧。”
这时,君不仙忽然朝叶离所在的方位望来:“两位这是准备一起出手吗?”
“君教主这是什么话。”叶离走了出来,“有碧掌门亲自出手,哪里还有晚辈出手的份呢?”
“你就是叶离吧。”君不仙双眼一眯,“长的倒真像你父亲。你难道不想手刃本教,为你父母报仇吗?”
叶离轻声一笑,道:“我只想要你死而已,手不手刃又有什么分别?”
君不仙收回视线,右手一抖,一杆夺魂笔出现在手中。夺魂笔是君不仙惯用的兵器,在他荣登辰教宝座后,已经很多年未曾现身于江湖了。碧青檀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她摊开双掌,两条淡青色的云袖慢慢鼓了起来,似乎被风吹动一般猎猎作响。
见此情形,叶离便退到一旁。他不想手刃仇人吗?他当然想。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率领的辰教将自己害得家破人亡,逼得他不得不在黑暗和充满报复的情绪中成长起来,时至今日,他几乎已经无法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他报仇既是为了他死去的父母,也是为了他自己。可现在,他不得不退到一旁,把决战交给碧青檀来完成,因为这个时候,他不能因为自己想手刃仇人的欲望而破坏大局。
只听“嗖”地一声,夺魂笔飞至碧青檀面前,碧青檀云袖一展,将夺魂笔拂至一旁,以柔克刚。岂料这时,又有一支寒光闪闪的笔从另一侧袭来,碧青檀眉头一皱,展开身形,后撤一尺。青色的裙裾飞扬起来,如同漾起了波浪。
原来君不仙的夺魂笔可以一分为二拆成两支小笔,这招“七飞龙凤”也正是他的成名技夺魂十式中的一招。君不仙双手伸出,将两支夺魂笔拿了回来,合二为一,又朝碧青檀追去。
碧青檀停下脚步,一身青衫随着掌风飘动,面对君不仙迎面而来的夺魂笔,仍旧站在当地纹丝不动。君不仙使得一招“一去无魂”,一笔点下来,刚好点在碧青檀的云袖上,这一下,如同泥牛入海,夺魂笔不但没有使出半分力道,反而陷入碧青檀袖中。君不仙面色一凝,只听“呼”地一声,劲风骤起,双掌向碧青檀双臂上一抄,已是摸到了一根硬物。君不仙冷笑一声,朝那硬物上一拍,“咔哒”一声,一丝暗光闪过,碧青檀的一只袖子忽然被一片锋利的刀片划出了个大口子。君不仙见一招得手,急忙握住夺魂笔准备后撤,然而碧青檀却突然踏上一步,双掌并出,左推右引,险些抓到君不仙的前胸。君不仙大吃一惊,斜走疾避,但仍然被碧青檀迫得立足不稳。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各有吃亏。叶离看在眼里,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留心观察,仿佛在当一名看客。此举,他的目的之一是想给君不仙制造一些压力。虽然他说自己不会插手,但君不仙可不会相信他真的会老老实实地在那看着。
君不仙的武功与碧青檀在伯仲之间,一杆夺魂笔神出鬼没,点打戳击扎刺,变化无穷。碧青檀衣袂飘飘,步步生莲,以柔克刚,竟将君不仙种种狠辣的杀招化解于无形。
君不仙见久攻不入,因此便使出一招“三环绕指”,夺魂笔围绕着碧青檀周身不断游走,意图寻找破绽。两人小心地试探着彼此,看似斗得不温不火,实则凶险异常。
就在这时,叶离忽然听到附近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叶离不动声色,用眼角的余光暗暗瞥去,只见君洛宇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在了阴影中。
这小子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叶离正在疑惑中,又见君不仙和碧青檀打得难分难解,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近旁多出了一个人。叶离心中忽然一动,便收回视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
而此时,君不仙和碧青檀的身形越动越快,直到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虚影。刹那间,虚影中金光大盛,仿佛滔天巨浪般扑打下来。君不仙夺魂笔十式中最强的一招应是第十招“十引魂魄”,但这却不是那招。
“本教新创了两招,‘虚空无寿’和‘神鬼披天’,请碧掌门指教。”阴测测的话音落地,两人之间仿佛出现了一个大漩涡,只有一团青光与君不仙纠缠在一起,将夺魂笔紧紧锁住。
只听君不仙发出一声长啸,而碧青檀的影子却晃了一晃。叶离暗道一声“不好”,可就在这危急关头,潜伏在一旁的君洛宇却忽然如脱兔一般冲了出去。
“爹,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君洛宇大喝一声,剑光如龙,雷霆般刺出。君不仙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一小段利刃竟从背后穿心而过。
“你……”君不仙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致命的一剑竟出自于自己儿子之手。
“爹,你早就该死了,这一剑是为了我娘和玫儿的。”
一声闷响过后,长剑抽出,君不仙的身躯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这时,碧青檀也蹬蹬倒退几步,手掩胸口,面色苍白,看来刚才与君不仙的拼斗也令她受伤不轻。
“没想到君不仙一代枭雄,最后竟死在自己儿子手里。”碧青檀一番感概还没说完,忽然感到心口一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也遭了和君不仙一样的毒手。她转过身一看,叶离手持长剑正站在自己身后。叶离将剑抽出,一脸冷笑,碧青檀看着鲜血从剑尖低落,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君洛宇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叶离和碧青檀明明是站在统一阵线的,何故自相残杀?
叶离看着他,淡淡说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你能弑父,我就不能杀她么?”
君洛宇的惊愕之色仅仅出现了一瞬便消失无踪,他冷笑着道:“我一点也不惊讶,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叶离将剑收起,道:“你走吧。”
“你要放我走?”
“我杀了你也没意义。”叶离指了指碧青檀的尸体,道,“只是这个黑锅,你不介意替我背吧?”
君洛宇凝视着叶离,道:“君不仙和碧青檀同归于尽,我畏罪潜逃,而你不仅毫发无伤,身上连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难道不怕别人起疑吗?”
叶离毫不在意地道:“我和洞庭水域之间的矛盾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即便我用尽方法,极力伪装,也不能保证他们不起疑心,所以还是不用费事了。”
“好,你要我走,我便走。只是叶离——”君洛宇一字一字地道,“我等着看你最后的下场。”
君洛宇离去了,树林里只剩下叶离自己,和两具尸体。叶离沉默了一阵,忽然跪了下来,对着天地说道:“爹、娘、师父、各位叔伯前辈在上,不孝子叶晨歌今日给你们报仇了!只是君不仙虽死,魔教的散兵游勇却并未除尽,武林也百废待兴,因此我的使命还远远没有完成。爹、娘、师父、请恕晨歌不孝,要愧对你们的养育之恩了。”
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日头渐西,大地上笼罩着一层猩红的血色。叶离来到场中,大声道:“魔教的人都听好了!君不仙已死,你们已经失败了!放下武器或许还可以有一条生路,若有负隅顽抗者,定斩不赦!”
话音响彻天空,扩散了去。辰教众人闻言,气焰立时萎靡了下去,纷纷缴械投降。
“碧掌门呢?”沈炎熙见只有叶离一人回来,便开口问道。
叶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她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找吧。”说罢头也不回,径自离开了。
待到沈炎熙等人走进小树林内一看,才发现君不仙和碧青檀的尸体双双躺在地上。当时便有洞庭水域的弟子抢上前去,抱住掌门的遗体大声痛哭。
“碧掌门竟与君不仙同归于尽了!”沈炎熙听到旁边有人这样说。顿时,他恍然大悟,难怪叶离不怕与碧青檀撕破脸,莫非这就是他的解决之法?回想起叶离刚刚冷漠的眼神,沈炎熙心里一寒,碧青檀会是死与他之手吗?
一切都已结束,辰教的人马尽数被控制住,但仍有一小部分散兵游勇趁乱逃走,其中就有掌旗使李策。饶是如此,这个数次称霸武林的庞然大物终于轰然倒塌。
辰教已除,武林正派的豪杰们终于获得了久违的自由。这个时候,各个门派势力也纷纷为自己挂起了招牌,铁血盟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乔吉和华宗岱解散了铁血盟,不顾众人挽留,一起结伴归隐了。对于他们而言,为了铲除辰教,此生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南宫瑶带着水云殿的人马回了西域,只是在临走前,她独自一人在少室山下待了许久,那里埋着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但人们却隐隐觉得辰教的覆灭似乎还不是最终的结局。
君不仙死后,长安总坛便被空了出来,于是群豪们占据了这里,用作临时的大本营。毕竟经过了数年的争斗,武林已经千疮百孔,如何建立起新的秩序便成了最为紧要的问题。
这一日,卓紫凝前去寻找叶离,在她看来,君不仙已死,叶离便获得了自由。谁知刚来到叶离居住的院落门口,便发现在暗处隐伏着几个人。往前走几步,似乎就有几道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卓紫凝皱了皱眉。如今,整个长安都已经没了辰教的踪迹,这些隐伏着的人无疑是武林正派一方的人马。他们在这里干什么?莫非是在监视叶离吗?真是岂有此理!
“门口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卓紫凝走进屋来,叶离正悠闲地坐在那里。
“正如你所想,是来监视我的。”叶离笑了笑。
“监视?这是为什么!咱们又没做错什么,这是想把咱们当犯人看吗?”
“是因为碧青檀的缘故。”叶离道,“虽然我早在决战前就和洞庭水域撕破脸了,但看在大敌当前的份上,她们不能对我动手。洞庭水域的人本打算等到战后再来收拾我,没想到碧青檀自己却先死了。现在她们群龙无首,又不想就这样放过我,只好先派人盯着我,免得我跑了。”
闻言,卓紫凝本来想问他打算如何应对,但转念一想,即便问了,他也未必会说,于是便把话咽了回去。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叶公子、卓姑娘,一会儿要召开武林大会,各位掌门和前辈让我来通知你们前去参加。”
“知道了,我们一会儿就到。”叶离扬声应道。
进入议事大厅的时候,武林大会已经开始了。听人们正在讨论的,竟是推举何人来担任武林盟主。叶离听着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无论武林是兴盛还是衰败,选武林盟主永远是人们最热衷的事。”
此时,大厅内讨论得可谓是热火朝天,有人推举崆峒派掌门焦真木,有人推举武华派掌门刘轶。忽然,一道响亮的声音道:“我推举沈炎熙沈少侠担任武林盟主。”
此言一出,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的身上。那人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不知是何门何派。听到他推举沈炎熙后,立即便有许多人出言附和起来,但这些推举沈炎熙的人大多都只是年轻一辈的侠客或弟子,老前辈们则纷纷闭上了嘴。
沈炎熙其实并没有参选武林盟主之意,听到有人推举他,便想出言推辞。岂料还没等他开口,大厅内就有一位资历颇深的老前辈开了口:“我认为沈少侠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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