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公馆

“爷，裘莫提先生到了！”月明轻轻叩响书房的房门，对正在批阅文件的璟云汇报道。

“请先生去客厅休息片刻，本帅随后就到，莫要怠慢了先生。”

裘莫提喝完第四杯明前龙井时，璟云的身影出现在了客厅门口，他看到裘莫提一身紫檀色祥云纹马褂和黛蓝色长袍，不仅笑道：“先生可真是永葆江湖青春活力。”

“过奖。”裘莫提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暗自腹诽，“嘲讽我？”

璟云大步踏入客厅，长臂一挥旋身落座，“月明，你也进来，将房门掩好。”璟云的话让月明微微一愣，但也只是差异片刻便照做了，“爷，可是有什么大事？”

“月明你也坐下，不必如此拘谨。”璟云朝着身后的月明摆摆手，示意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见月明并未动身，裘莫提抬了抬金丝眼镜框，“小副官，你们家三爷让你坐你就坐！那么忸怩作甚！”月明瞪了一眼裘莫提，“先生是爷的客人，月明却是爷的下属，于情于理都应该礼节为重。”

“月明，”璟云对月明笑了笑，“你我二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早已是兄弟情分，不必将尊卑之别看得如此重，坐下吧。”待月明落座后，璟云才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成才，二少发来的电报你可曾看过了。”

“嗯，昨日里小副官送来后我便看了，此事我觉得……”裘莫提突然呼吸一滞，如鲠在喉，郁结难舒，“等一下，听到三爷如此亲昵地称呼我，倒还真是有点儿羞愤难当啊！”

“所以你是希望本帅总是用‘先生’二字称呼你？”璟云挑挑眉，知道这个名讳是裘莫提避之不及的三个字，眼中闪现着戏谑的笑意。

“三爷器重小人，如此以礼相待，小人真是感激涕零啊！”裘莫提无奈地耸耸肩，你手握重权，你是“官”字两个口，你说了算！

“好了，我们继续说正事。”璟云又恢复严肃的神情，“今日让你二人前来，实有要事相商。本帅去到京城短短数日，这锦城就变天了，如今锦城愈发不太平，一个个谜团围绕着我们，让人看不通透。这些日子本帅派人暗查过那些抵达锦城的江湖人士，竟然与徐二少一样，只知道他们到了锦城，却不知他们去往何处，想来是有人在阻止本帅的密探。而这背后的神秘人确是有些手段，本帅如今也是力不从心，身陷囹圄。”

“爷，您……”看着璟云操劳后的疲惫模样，月明正欲起身上前，璟云对着月明摆摆手，“无碍。本帅想到，既然从锦城下手难以查明，那不若从其他地方入手。锦城是西南腹地，与云、贵等地联系十分紧密，所以从西南片区切入仍旧不是个好选择，故而本帅欲亲往江南！”

“爷，这！”月明蹙眉，“属下不同意！您一旦离开，江南又路途遥远，你在途中稍有差池，属下如何向老夫人交代？如何向锦城百姓交代？若您真想调查，下官可以代您前去，您留在锦城，有军中众兵士保护，属下才更为放心。”

“这便是我今日找你们前来的目的，月明，我必须亲自去。那幕后之人似乎对本帅非常了解，他铁定猜到了我不可能丢下锦城而跑去江南。同样，因为江南山高水远，那神秘人肯定不会把踪迹消除得如此干净，所以反而令我们有机可乘。月明，我们必须放手一搏！”

“等等，等等！”裘莫提出声叫住两人，“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三爷，小副官，我就想问一问，在这件事情上我究竟可以做些什么？”

璟云侧头用考究的眼神盯着裘莫提，直到裘莫提感到自己背脊一阵阵火烧火燎之时，璟云才开口说道：“江南盛产茅苍术、香薷等药材，锦城名医裘莫提欲效仿神农尝百草，故而决定亲往江南遍访。锦城上官大帅念及裘莫提先生悬壶济世宛如杏林春暖，以及与裘莫提先生的知交情分，不忍先生只身前往，故而指派副官月明携随从数人前后跟随，以护先生周全。”璟云抬眼看到目瞪口呆的裘莫提，轻勾嘴角，“成才以为如何？”

“这个……”裘莫提仍旧瞠目结舌尚未回神，只能机械地回复一句，“很懵懂。”

月明灵光一闪，了然一笑，“爷，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准备。”

“不是，你明白了能怎么样？我不明白啊！喂，你别走啊！”看着月明告退的背影，裘莫提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他好歹是美利坚国学成归来的名医啊，这般无视他真得可以吗？

“成才，我方才的话你若真得不能明白，我留你何用？”璟云看着唱着独角戏的裘莫提，端起茶杯细细品味，“明前龙井，好茶可得配能人，你说呢？”

裘莫提悻悻地收回手，满脸委屈，仿佛一个想要吃糖却要而不得的小孩子，“所以三爷打算何时离开？”

“三日后便出发。”

“那三日后，我在回春堂等您。”

“锦城就拜托你了！”

“三爷放心，”裘莫提推了推金丝眼镜，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我的易容技艺精湛已达炉火纯青，那些人必然看不出破绽。”

“那你留在城中，万事要小心。”

“三爷您就把心给放在肚子里，我在你这上官公馆里住着不知道有多安全呢！更何况每日都能有明前龙井喝，何乐而不为呢？”

同时，相比于上官公馆内有条不紊的布局，雅舍中便是乱如一锅粥了。

“晴儿你快帮我看看，我穿这件月牙白的裙子如何呢？”小桃红提起床榻上搭着的白底蓝花褶皱裙，比在身前，于铜镜前左右旋身，对着身后的晴儿问道：“会不会太素了呀？”

“小姐，不是晴儿恭维您，晴儿觉得小姐穿什么衣裙都是最美丽的！”

小桃红透过铜镜望向晴儿，眼中含笑，“那你果然是在恭维我！”于是又左右旋身照着镜子，“不行，还是刚才那一身石青色的衣裙更好看！”

“哎呀，小姐，”晴儿看着一个个大开的木箱，“不过就是去玉茗堂游玩一番，您这都翻了三箱了，还没找着心仪的衣裙吗？”

“瞧你说的！”小桃红转身嘟囔道：“‘素艳绝如薝卜朵，清芬浑是荔枝香。奇葩与立新名字，华篇高标玉茗堂。’你家小姐我唱了这么多日子的临川四梦，那玉茗堂能是个随随便便的地方吗？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文人汤显祖的书斋名，既然要去祭拜先人，那便该心怀敬畏之心。”

“好，小姐说什么都对！”晴儿站起身，理了理衣裙，走上前靠在小桃红身边，俏皮地眨眨眼，“那么请问我最美丽的小姐，您究竟准备何时动身去临川呢？”

“三日后吧，”小桃红转身笑着拍拍晴儿圆润的脸庞，“现在陪你家小姐我去成衣店买新衣服！走！”说罢便将衣裙随意丢在床榻上，拉着晴儿朝门口奔去。

“哎，女人啊！”晴儿内心不住地呐喊！

天上人间大饭店内，秋练“嚯”的起身，“娘，您说去哪儿？”

“过几日便是你三姨婆的六十大寿了，你姨母特地来信说让我带着你一同前往上海赴宴，想来是三姨婆想将身边的青年才俊介绍给你呢！”端坐在沙发上细品着咖啡的女人气质十分高雅，她正是天上人间大饭店的老板娘，沈秋练的母亲沈夫人。只见沈夫人掩嘴笑道，“想来你姨婆也是心急了。”

“娘，我不去上海！”

“你这丫头！”沈夫人被自家女儿驳了面子，脸上笑容挂不住，“三姨婆六十大寿，姨母亲笔来信都请不动你了？果然是天上人间的大小姐，面儿足得很嘛！”

“哎呀娘，”知道母亲小性子上来了，秋练急忙坐到母亲身边，伸出手圈住母亲，将母亲搂入怀中，“姨婆姨母疼爱女儿，她们相邀，女儿怎么会拒绝呢！女儿只是不想跟那些臭男人接触嘛！女儿想要一直陪在父母身边，孝敬你们，伺候你们一辈子！”

“你呀！”沈夫人疼惜地拍拍秋练的手背，“你想留洋读书，我和你父亲都依着你。你不想那么早嫁人，我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不能完全不跟那些公子哥儿接触，你若能早日有一个中意的男人，也好过日后我跟你父亲乱点鸳鸯谱不是？更何况，为娘身边几个与你同岁的千金也都早早嫁人，在家中相夫教子了，你说我们急不急？”

“娘！”秋练低头，将下巴抵在母亲的肩膀上，不住地撒娇，“可是女儿真得不愿意跟那些所谓的富家公子来往，他们中有多少人是真正冲着女儿来的呢？而平头百姓更不愿与女儿接触，因为他们忌惮我天上人间的背后势力。娘，女儿回国这么多日子来，看见了各式各样戴着脸谱面具的人，只觉周身冰冷，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练儿，为娘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与你真心相待的人，两人情投意合，琴瑟和鸣，过着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生活。”沈夫人转过身来，抬手抚着秋练的秀发，“娘相信，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一定会有这么个让你眷恋又把你捧在心尖尖上爱着的男人。”

“娘……”秋练脑海里突然闯进了徐胤珑的身影，脸颊倏然一红，“娘您今天怎么一直和女儿说这些啊，不害臊……”

“对了，”沈夫人的嘴角突然勾勒出一抹笑意，对着女儿打趣道：“我听你舅舅说，你对一个男子上心了，就是前些日子送到你舅舅家中那封信上提到的男子？”

“没有！”秋练眉目闪躲，呼吸急促地矢口否认道：“舅舅怎么能拿女儿开这种玩笑……”

“为娘还以为我的女儿有了心上人，只是羞于对父母说起呢。”

“哎呀娘，女儿真……真没有……”秋练似是不自信一般突然提起嗓门，“女儿有心上人自然是第一个告诉母亲的！好啦好啦，女儿会跟您去上海的，这个话题打住，娘不准说了！”

“那好，咱们准备一下，后天就动身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