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靖嫌弃地甩了甩脚，一想到这种污渍会一直粘在鞋底就浑身难受。但是当胡叔的目光看过来时，他还是保持一脸淡然。

有些发自内心的摒弃感是要藏在心里的，贾靖自然不敢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真实表情，更怕对方因此惦记上这份耻辱，他假装看向四周，有意无意地接上了胡叔的话茬：“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您有没有警告他们守守规矩？”

“略施小惩而已！”

胡叔把茶几上的空啤酒罐全掸落在地上，然后一件件地掏沙发上的衣物，排除以后就随手丢弃在茶几上，甚至有一件淡红的衬衫打了一个滚掉进垃圾桶里，还是贾靖亲手替他捡回来。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只记得在这些衣服里了。”胡叔有些不好意思，显老的脸颊稍稍有些愧疚之色，这也让贾靖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了一些，自然而然地忽视了一些陋习。

“我来帮你吧！”贾靖向上扯了把袖子。

“衣服比较脏，不用了，不用了......”

不管说什么，胡叔硬是不让贾靖碰那堆衣服，非要自己动手，让贾靖去一边等着。他伸出手指了指沙发的另一侧，告诉贾靖如果喜欢喝酒可以去那边的纸箱里取，貌似是老版的罐装小啤，据贾靖所知，这种牌子应该早就停产了。

虽然应承着对方的好意，但贾靖却没有伸手去取。他不爱喝酒，尤其是啤酒，除非有什么情绪必须借此排遣，他根本不会主动去沾。这就导致场面变成了一方翻找东西，一方“傻愣愣”地等着。没错，愣着看只是一种表象，贾靖的内心里还做着另一番的打算。

丁莹的伙伴想必不会傻到为了不确定的线索而只身犯险，去触摸胡叔的逆鳞，唯一符合的解释，就是这块占地不大的房间真的有值得对方去拼的东西。不求能逆转乾坤，但至少是推动进程的必要因素。

而且就在刚才，他找到了胡叔家里所潜藏着的可疑之处，也就是那件淡红色的衬衫：它的整体偏向小巧，而且大致在胸口处的扣子有再度缝合的迹象，像是因为胸口扣子的不适而重新整改。即使说是衣衫缩水，也完全对应不上胡叔的体型，它完完全全就是一件女性的衣物，拿在手中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幽香，尽管在这种环境熏陶下有些变味。

“我能随便逛逛吗？”

“啊，可以，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得到了允许，那就到了贾靖”大展拳脚“的时间了，他踱步到客厅内部，看向整个房间里唯一保持整洁的书架。好多童话书！这是贾靖草草浏览后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整整三大排书架，除了底层摆放了部分报刊，其余的都是儿童读物，其中不乏有脍炙人口的精品故事。

显然是有人常常翻看，不少书页都发黄褶皱，表面上却还没有灰尘。而胡叔又不像是那种有童心的老顽童，那存放这些书籍的意义又在何处呢？又为何要多次翻阅呢？

贾靖抽出了一本《格林童话》，这本书简直是他小时候的噩梦，在母亲的嘴里念了又念，硬生生把反派角色描绘的十分唬人，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些羞赧。

就在这时，一绺发丝从书本的间隙掉了出来，长长的，交错在一起成了一个小小的结。贾靖眯了眯眼，将书翻了个面，侧面的纸页上隐约沾了点红黑之色。

莫非，是在书架里面？贾靖蹲下身子，从缺口向里看，里面似乎是某种光滑的东西，类似镜子，贾靖能隐约看清它倒映的点点光影。

贾靖拉开了一点距离，放更多的光芒进去，直到从书架后的镜子里看到了......

一个女性的样子！

她穿着那件淡红色的衣衫，学着贾靖的动作，透过书架往里看。长长的发丝垂到胸口，扣子有些紧绷，显得有些香艳。

她是谁！镜子里的自己怎么会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性。贾靖后退一步，镜子里的女孩也学着后退，清秀的五官同样写满了惊疑。顺着她的香肩向后看，原本背对着贾靖的胡叔，早已经转过了头，冷冷的盯着贾靖的后背。

不，我见过她，并没有那么陌生，因为就在刚才，贾靖就拿起过对方的衣服！

镜子里边，掺杂了几天前的景象，包括了其余的合约者们。而现在，胡叔的目光也从未在自己的身上脱离开过。

镜子里的胡叔动了，在往镜子里的“自己”走来，手里不知何时取了一把消防斧。

贾靖的瞳孔紧缩，一颗心提上了嗓子眼。而镜子中的他，也就是那个女孩，也同样做出了反应。她的呼吸愈发急促，眼神死死地盯着贾靖的身后。两道目光互相交错，却身处在同一个艰险的环境之下。

镜子里的胡叔已经不及三米远了，贾靖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血丝，阴邪又偏执，渴盼着鲜活的血液。他缓缓地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的发丝，只要对方转头，他有那个把握，在对方转过头时砍断那纤细的脖颈。

如果镜子里倒映的就是现实，那么现在……贾靖忽然感觉后颈有些发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他吹气。

他立马转身，程序性地将后背贴上坚实的书架，可是，他的后面什么人也没有，一切正常得令人后怕。

胡叔从一堆衣物里投来目光，语气依旧那么亲善：“怎么了?看到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突然看到了一只大虫子而已。”贾靖灵机一动，赶忙胡诌了一套措辞。

“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被区区虫豸吓慌了神！哈哈哈！”

“让您见笑了……”贾靖悻悻地转过身，发现书架后早就没有了那面镜子的痕迹。

胡叔，是杀人犯吗?或者说，会不会是这篇合约里的致死因素之一，俗称死路。他沉默着将书放回原位，一不小心却踢倒了底层那堆报纸，一本记事本从里边滚落出来，简朴的封面上还用花式的笔迹写着“kylie”的文字。

“这本书……”贾靖将它捡了起来，还未拿稳，胡叔那浑厚的声音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那是之前的房客的，也就是你那间，我昨天意外捡到的，就先放在那了。”

他果然在偷看着这个方向！不用胡叔去提醒，贾靖也知道这本笔记归属于谁，好歹他也见证过这个英文名的诞生时刻，那时的丁莹或许还尚未开始承担这些。

胡叔慢慢踱步过来，食指上套着钥匙扣，有些随意地一甩一甩，然后递与到贾靖手心里。

“钥匙我就交付给你了，另外，你要是喜欢这本笔记你就拿去吧，放我这估计就只能等着积灰。”胡叔打了个哈欠，困意十足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一通翻找花光了他所有的活力。

现在的他只想要回到那个狼藉的住处，用破旧的被褥把自己覆盖起来，把困顿的意识安放进梦境那副“棺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