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曼青才感觉活了过来。但随即问题就来了:厨房已经快没有柴火了,水缸没水了,米缸里没米了,菜篮子也是空的,厨房还一团乱……再往外面看,院子里一片凌乱,因了前几天下过大雨,还泥泞不堪;她有好些衣衫该洗了,还有这次给娘办丧事,借的两三两银子……
就在她出神的档口,高老抠用完了他的早膳,冲着厨房清咳了一声,施施然地往外走,消食去了。
高家院子就在山脚边,出了院子右拐是小高庄,左拐,再穿过一片土坡荒地,就是小青山了。小青山不甚高也不甚矮,肯定没有大型猛兽,但有几只野兔子野鸡也不那么好抓。这山本来平常,但好在山脚蜿蜒出了一条小溪,小溪的拐角平顺处还长了好些芦苇,让这平常的山脚也变得有了几分景色。
小溪边因为是荒地,少有人路过,唯一不宽的那条小路上,大多数时候都是高老抠一个人在上面走。吃过饭啦,读书累啊,他就会拿了本书,双手背在身后,走走停停,嘟嘟囔囔,真个跟指点江山一样。
曼青看到他老人家依旧潇洒的背影,很是奇怪这人到底有心没心,家里都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是那样一副明天就能考中状元的鬼样子。
哎,不能跟这种纯没心没肺的人比。坚持,坚持到出嫁吧!
曼青站起身来,开始收拾厨房。好吧,米缸里的米大概还能吃上个十来天,还可以缓一两天再想办法;但是水缸是真的没水了,等一下必须去院子里的井里提,要不中饭都做不成;柴火凑合凑合大概还能做两顿饭……
她捶捶酸痛不堪的腰,去外面提了个桶去打水。
水井就在院子的一角,井上架了个轱辘,比直接提水方便。但即使如此,只提了两桶水,曼青就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尤其是第二桶提上来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膝盖,那一下子简直疼到了她的骨头里去了。
在她出来打第一桶水的时候高老抠就已经回来了。他经过院子,经过她身边,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还是进去后面的书房了。
曼青也没有抬头去看他,更不要说叫住他帮忙给提水。
蹲在地上缓了半天,曼青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把第二桶水踉踉跄跄地提到了厨房的水缸里。高家的水缸还是高爷爷置办的,又大又沉,一桶水下去只是没了个底——她第二桶水也不往下倒了,干脆就放在了旁边。
打了水,收拾了厨房,曼青就有点停不下来了,干脆来到了院子里继续收拾。她做惯了家务,虽然身体到处痛而速度不快,但慢慢的院子里也有了几分柴娘子在世时的整齐样儿。
还有好些地方暂时还没法收拾,因为都需要用水冲洗一下。曼青抚了抚额头,看着已经偏高的日头,突然发现这半天过得相当快,已经快中午了。
中午就意味着要给高老抠做午饭了。高家即使在最穷的日子里,其他人可以吃两顿,但是高老抠是三顿一顿都不能少的。但这会儿曼青眉头一皱,随即就无声地笑了。
她早就看高老抠啥都不管偏偏还要吃三顿不爽了!可惜娘在世的时候不许她抵抗,现在嘛,呵呵,她就不做,看高老抠喝水去!
想着她赶紧进到厨房,把早上还剩下的一点粥给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换了件干活的衣衫,把房间门一锁,提了个篮子,拿了把锄头,去菜地上了。
高家原来几十亩良田,为了考出个秀才陆陆续续地卖了,等到高老抠爹娘过世的时候,最后的十亩也卖了……如今就剩了三亩。去年之前那三亩地都是柴氏自己来种,但是今年她一生病,实在种不了,就佃给了别人。她自己又在山脚下开了一块地,加上后院边上开的地,家里的菜蔬是不愁的。
山脚那块地其实也在小溪边,离高老抠常常散步的小路不远,离去桐河的大路也不远。这一个多月柴氏疾病缠身,基本没下来床,她平时也不让曼青一个人来干活,因此到了地里一看,嗬,得杂草里找菜了!
春夏之交,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稻子还没成熟,番薯刚刚下秧,豆子花生也是出苗一寸来高——这季节,就是青菜都没多少可以吃的。
曼青一边慢慢地拔草,一边把能吃的野菜给挑出来。今年雨水好,野菜倒是肥得很。拔了一会儿,她还惊喜地发现了几朵淡紫色的小蘑菇,大伙儿叫涨水菌子的,最是香滑爽口。
她在这边忙,高老抠在家里快把地面给跺穿了!
他快饿死了,做饭的女儿不见了人影!
他一个大男人,早上吃两碗粥能抵多久啊,到了中午时分正坐在书房里等着女儿来叫他用午膳呢,不想半天没动静。他心想莫不是柴氏在世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做好了午膳要来请自己过去用?想着他决定原谅女儿的年幼无知,自己轻咳了一声走过饭厅,一看,啥都没有!再一探脖子看看厨房,好嘛,人都不在!
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在家里呆着,跑到哪里野去了呢?真是越大越没规矩,成何体统!
他狠狠地发了一顿脾气,然而发脾气不管饱,他也实在想不到女儿会去哪里——他在书房里摔了好多本书了,对面房间也没有动静,看来也不在房间里,最最可气的是,人不见了,厨房还一点吃的都没有!
橱柜里也没有!
高老抠自诩斯文一世,也忍不住骂了几句粗话,然后回房间生气外加想办法要让曼青好看了。
辗转半天,肚子实在饿得睡不着,看看也是平时饭后消食的时候了,高老抠坐起身来,穿好衣衫往外走。
嗯,这几身衣衫也该洗了!——回头可得好好说说那死丫头!
往河边走的时候他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气鼓鼓的,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高老抠还有一个人人皆知的特点,死要他的秀才面子。哪怕是吃糠咽菜了,他在别人面前也能表现出一派书生的意气风流的。
好在这午后时分河边的人也不多。走了一段路排解了一点,这时他突然看到旁边自家的那块地里有动静——他心里一个灵光,立即猜到死丫头去哪里了。
他先是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了再往前走——大庭广众下训斥女儿可不是君子所为,“高——曼青!”这个名字有一点点拗口,“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点回去做午膳!”
曼青正好有些累了,闻言就停下手来,坐在地上歇息歇息。至于那个饿到肯来这里寻人的高老抠,让他骂吧,看他饿着肚子有多少力气骂。
“高曼青!为父叫你,为何不理?!”
“高曼青!你这是为人子女应该有的姿态吗?你母亲难道没有教你什么叫三从四德!”
“高曼青!你还坐着做甚,还不赶紧回家!你是要饿死为父吗?”
曼青只觉得吵死了!而且她也不是木头做的,那些话真是越听越火,她忍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想反驳几句,不想蹲太久了,又起得太快,头发晕,差点又没摔到地上去!
高老抠见状愣了一愣,他是想骂女儿没错,但也没想把女儿骂晕啊!“高曼青,你惺惺作态给谁看,为父一把年纪都还没有不适,你小小年纪——”
这时一个尖嗓门高高地响起,“我说高老抠,你女儿都快累死了,你还在这里鬼叫个屁啊,你没看到你女儿快晕了吗?啧啧,柴婶子才死,你就这么等不及地想逼死你的女儿啦?!”刘大头丝毫不怕高老抠,见自己几句话就把高老抠说的面色青紫,心里大有成就感,再眼睛一扫默不出声丝毫没有为高老抠说话的意思的高姑娘,心里顿时活了起来,“我看高老抠您也别老是骂你女儿啦,既然看她不惯,把她嫁给我算了!哈哈,我保证每天都给您做午——午什么来着,哈哈,不就是午饭嘛!”
高老抠气得直哆嗦,一只手指先是指着刘大头“你你你”了半天,然后发现女儿一声不吭不帮腔,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一甩袖子,回家去了。
剩下的两个人颇有些面面相觑的尴尬和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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